('用刀再度格挡掉一双冲着她双腿袭击的枯爪,反手斩断,陈阴陵面色凝重。在打斗之中,她惊异地发现,这些行尸,是受到控制,并且按照一定的思维进行攻击的。它们之间有配合,知道在陈阴陵长刀劈向一方时,在另一侧调集行尸进行攻击,即使在给到攻击后会被劈成两半。同时,这些行尸的行动并不慢,甚至招式衔接熟练,若不是陈阴陵的一招一式都已成为习惯,长刀的煞气能将附近的尸体腐蚀消解,她也很难保证不会被它们撕碎。这样的配合程度并不同于陈阴陵熟知的御尸术,因为它并没有已知的行尸行动缺陷和配合缺陷,倒像是狼群首领对下方狼的操控。不必细想,仅凭本能,陈阴陵也能做出将刀对准藏在红衣盖头后的红嫁衣的决策。又一次劈开挡在眼前的红衣盖头,她迅速翻转刀身,用刀拍下邻近几只的头颅,借着它们倒下的速度不同,身形高度不同,利用这些红衣盖头作踏板,腾空而起。她将目光锁定在站在红衣盖头最后,不断晃动铜铃的红嫁衣身上,一路踩着红衣盖头的手背向前跃进。红衣盖头应声跃起,在空中暴露的破绽变多,利于陈阴陵一刀燎断。但视线却不可避免地被遮挡些许。再一次看见红嫁衣之时,陈阴陵惊觉,不远处的那具从一开始看起来像是除了本能,还有嗜杀行为的红嫁衣尸体正对着庭院中央,破损的水缸,用头颅挤压手臂上的伤口,将流出的黑红色液体装入水缸的底部。铃音因此变得有些混乱,使得行尸的进攻迟缓了不少,可这并不是好兆头,因为陈阴陵亲眼看见,这具红嫁衣用手挪开了上面装着黑红液体的水缸底,枯槁的,戴着铁甲的手指蘸着其中的液体,缓缓修补原有的眼球图纹,并添加了一些阴煞气更重的图案。这一系列行为,向陈阴陵充分证明了,眼前这个红嫁衣,有着明显的思维能力!红色的盖头被迫染上黑,远远望去,显得更加诡异。几乎是在图纹绘制完成的瞬间,红嫁衣佝偻着身体,猛地扭头,对准陈阴陵。它缓慢而戏谑地轻轻歪了一下头。“叮当——”行尸的动作骤然停止,它们保持着踮脚尖,挥舞手臂的滑稽动作。陈阴陵几乎能感受到从那张盖头下传来的浓厚的恶意。“退回祠堂里!马上!”陈阴陵凭着直觉向身后的文青灵众人怒吼。文青灵携着五个不明所以的少年应声而动,立即退回祠堂。同一时间,陈阴陵猛地落地后撤,朝着祠堂的方向奔去——但为时已晚。夹杂着尖叫与狂啸的阴风阵法混合着煞气重启,将庭院中原本数量庞大的行尸转瞬绞为粉尘。地面上突然涌出大量粘腻的红色液体,缠绕住陈阴陵的脚踝,使得她行动迟缓。陈阴陵尝试着抽出脚踝,但剧烈的,几乎撕扯的疼痛向她证明,倘若她贸然动作,一定会将双脚留在原地。距离庭院中唯一没有猩红液体的祠堂还有数十米的距离,即使断掉双脚,她也绝不可能到达,甚至会将整个身体陷入其中。不得已,陈阴陵放弃了动作。阴风和煞气席卷着,如同数笔利刃,割开陈阴陵的皮肤。她并不会文青灵的道家法门,也没有纯粹的灵气能隔绝自身,只有混合着煞气与灵气的长刀,以类如长矛相刺的方式抵御这霸道的阴风。煞阵,灭绝生机,就是这样蛮不讲理。陈阴陵用刀支撑着身体,在艰难对抗之际,她的周身鲜血淋漓,但她却猛然转头,朝向文青灵的方向,用眼神毅然阻止了灵力枯竭,尚未恢复的文青灵试图进入庭院,再启阵法。她沙哑着声音,对文青灵道:“青灵,你信咱。”文青灵握紧拳头,却后退一步。在漫天狂风之中,陈阴陵对着庭院正中央,嗤笑一声:“你只知道开煞阵能把咱和他们困在这里,但你可曾猜到咱为什么会选在这里?”空气重传来阵阵算不上轻快的铃音,表明了主人并不完全淡定从容。陈阴陵低头,咽下因为煞气和灵力消耗太过,而反涌上来的气血。她的唇角勾起一丝算得上恶意的笑容,双眼漆黑:“看来你也不是很在乎祠堂里的‘所有’东西。”铃音戛然而止。红嫁衣在一瞬间抬头,打直一直以来驼着的脊背,它看向祠堂。不过百来步的距离里,祠堂中的油灯不知何时被狂风吹倒,最左方的棺材边,宋维道先前用来试探的半卷黄符咒被意外点燃,顺带着将棺木一并燃起。外面的狂风到达祠堂里也不过是稍微大一些的风,只夹杂着很少的阴气,但风势助火,不过一晌的功夫,已将最左方的棺木燃了大半,连带着周遭的帷幔和台上最左侧的十来个灵位。祠堂里的少年们正分工,匆匆将正中装了聂扶突的棺木移开,然后救台子和容易点燃屋子的帷幔的火,但靠尸油燃烧的火焰又岂是那么好救的?他们忙活着,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关注最先被点燃的棺木。红嫁衣看见燃烧的棺木,猛地想要迈开腿,但却想起煞阵开启时它不能动弹分毫,于是又匆匆蹲下身,想要倒掉缸底的液体,抹掉绘制的图案。但手臂的颤抖和止不住流出黑红色血液的伤口却不能如它所愿。火势越演越烈,红嫁衣悲怆地仰头,铃声颤动间,盖头扬起一角,露出一张流着血泪,满是伤痕,嘴巴被黑线缝住的脸。而盖头下,是细密的针脚——那盖头,竟是和它的头部缝合在一起的!它痛苦地向后倒去,就在那一瞬间,陈阴陵催动长刀,袖口一直存放着的那个被斩碎的铃铛重新和刀身建立链接,这一次,她没有断开。“天清地灵,众鬼听令,冤苦凶吉,报我知情!”这是不被道门认可,受到天地厌弃的共情通灵术。第7章 貮拾柒通灵术开百鬼避,通灵之鬼将被束缚。只是使用的条件极其苛刻,需要与被链接方有关的契约物品且被链接者自愿,或是心神震荡,被链接者全面压制。链接成,庭院之中的阵法骤然停止运转。陈阴陵被拉入一场冗长的记忆回流。记忆之初,耳边是缠绵的唉声叹气与啼哭,陈阴陵被迫困在一具佝偻着背,站在阴影里的躯体之中。眼前是一个中年女人,带着惊恐的神情,冲一个穿着道门服饰的中年男人哭诉着什么。陈阴陵借着余光仔细打量着这个面容普通,但自带上位者气息的男人,却无法和当今任何一个道门百派十人首对上号,各大道门百家中,也没有管事人长着这样寡淡无奇的脸。显然,他用了易容术。妇人哭诉的最后,男人叹了口气,点点头,似乎答应了她的请求。妇人松了口气,泪眼婆娑地转头盯着陈阴陵的方向,目光里分明带着厌恶和害怕,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窃喜。这样的目光令人极其不舒服,令陈阴陵所在的这具躯体主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她蓬乱的头发顺势遮蔽了视线,心里却极为不安。男人走到陈阴陵跟前,不加掩饰地观察着她全身上下,像在打量什么待价的货物。良久,她听到男人向妇人说“好”,继而将宽厚的手掌抚上陈阴陵所在躯体主人的头。这具躯体的主人被迫抬起头,在惶恐与不安里,她听见男人用毫无情绪的声线说:“从此,你就叫‘貮拾柒’吧。而你旁边这个姐姐,就叫‘贰拾’……不好区分,算了,你们都是‘貮拾柒’。”在这一刻,周遭凝滞的空气与迟钝的记忆走向变得流畅而生动,命运的齿轮被迫走动。在无边的茫然之中,躯体的主人面对着男人,视线移向他的身后,那面墙上挂着一面小小的铜镜。铜镜里,陈阴陵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貮拾柒”们——这是一个畸形的发育不良的连体女孩,蓬头垢面,她弯着的背上,长着另一个一摸一样的,发育更不良的半截躯体,那是她的双生姊姊。貮拾柒的出生是一场悲剧。灾荒之年,本就不被寄予希望的孩子诞生,却发现出生的孩子不仅是女孩,更是两个连体的怪物。惊恐的母亲试图将这个怪胎闷死在襁褓之中,却被前来视察民情的县守撞见。谋杀没能成功,年幼的孩子活下来,却被父母近乎抛弃,只能同家里的看家狗抢吃的。稍微大一点,便学会在旁人的视线里遮住其中一个,到城里乞讨。貮拾柒们相依为命,在十二岁这年,被母亲以三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了路过的“道门仙人。”从此,怪胎有了名字,有了去处。道门仙人将姊妹两个带入一个巨大的宅院,回字形的交叠的房屋里,还住着很多和她们同样年龄的女孩,也有一个类似的名字、相似的经历。但她们并不像貮拾柒们拥有这样畸形可怖的身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