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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梨笑道:“没印象便没印象罢,这儿的日子倒比宫内快活。”“正是了,从前在宫里朝打暮骂,在这儿倒是没人拘束。便是将军,回回见我们之时都给好脸色,赏的东西也不少,除了她不认人一事令人有些郁闷,其余再也挑不出毛病了。依我说,将军府的日子逍遥自在,便是在这府上干一辈子也没有妨碍的——诶呀,殿下可是洗完了?”木门被从里边打开,姜虞已然穿戴整齐地立于门旁,垂眼看着她们俩,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不知将她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红梨赶忙起身,笑道:“将军在内室呢。殿下的寝屋已然收拾好了,就挨着将军的房间,殿下请随奴婢来。”姜虞轻轻颔首,出声问:“我记得,你叫红梨?”红梨瞪大眼,点头点得像鞠躬,险些热泪盈眶:“殿下此前确实问过奴婢名姓,奴婢原以为不过是信口一问,不成想殿下竟然记在了心里!殿下如明月清风,奴婢心生敬仰,常恨不得侍奉殿下左右,今儿倒是圆梦了!能被殿下记住是奴婢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姜虞只道了一句“谬赞”,抬手示意侍子带路。红梨知晓这位淮安殿下喜静,并不敢多言,安安静静在前头打着灯。不成想走了约有一盏茶功夫,姜虞忽然主动挑起话茬:“听你们方才在门口聊的……你们主子竟不记得你们?”……长公主殿下果然听见了!红梨咬了一下舌头,陪笑道:“将军国事繁忙,自然不拘于这些小节。将军待我们极好,想来只是不欲将功夫浪费于小事上。”“这非好习性。”姜虞摇摇头,“我回头说说她。”“不了不了,若如此一行,将军怕是要嗔着我们多嘴。”红梨笑道,“不过到底还是殿下待我们更亲,仅有几面之缘,竟也记住了我们几个下人的名字。殿下实乃宽厚周全之人。”姜虞没接这句话,静了会儿,接着问:“她平日里有什么喜好?”红梨即刻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将军喜欢墨色、赤红与纯白;喜欢睡懒觉;喜欢浮罗春茶;喜欢同熟人玩笑,却不喜同生人打交道;喜欢堆雪人。”“堆雪人?”“正是。”红梨道,“近来天冷,下的雪化不掉,将军五日前堆的雪人还在后院里杵着呢。”姜虞“哦”了一声,像是心血来潮:“引我去瞧瞧。”“晚上风大呢,殿下小心着凉。”红梨忙道,“明儿再看不迟,白日里倒能看得更清楚些。”姜虞没坚持。姜虞没了话音,红梨也识趣地不再说话。不知不觉间,她俩已行至厢房门口。院子里种了一排枇杷树,冬日里也不会掉叶子。北面并排三间厢房,中间和东边那两间亮了灯。烛光透过窗纸,盈盈散出来,窗棂间暗色的人影错落模糊。姜虞驻足看了会儿,在红梨“东边那屋乃为殿下准备”的提醒声里施施然往那头走。她原以为窗纸上晃动的人影是收拾房间的侍子,推开门后,见到的却是沈知书在屋子中央来回打着转。她有些错愕,然按声不发。姜虞没问为什么,沈知书倒自顾自解释起来:“我看看这屋子收拾得如何。犹记得上回歇在殿下府内,你府上侍子替我收拾屋子时用了十成十的心。”“将军现在看了,感觉如何?”“不及你府上侍子用心,但也罢了。”沈知书笑道,“这被褥是崭新的,今儿她们大约刚搬去太阳底下晒过,蓬松软和,还留有日头的味道。”姜虞的视线往床帐上扫去,一触即收。她转而对上了沈知书的眼:“哪个侍子晒的?”“问这作甚,殿下想论功行赏么?”沈知书耸耸肩,“我不知,可能是……黄鹂?”“黄鹂?”姜虞道,“将军想说的大约是‘红梨’。”“约莫是罢,府内人实在太多,四处闹哄哄,我无论如何都记不清。”沈知书叹了口气,“然她们都是你皇姐赏的,我不得不收。话说回来,殿下记性倒好,记得她们姓甚名谁。”姜虞淡声道:“我看将军记性也不差。”“嗯?”“记得兰苕蓉菊——”姜虞转身向椅子上端坐下来,话音一转,“却不记得你府上的侍子。伺候你的姑娘们若是知晓,怕是要伤心。”沈知书笑道:“兰苕蓉菊都是殿下的贴身侍子,我自然要记清。毕竟她们日日与殿下相处,同殿下更亲厚,若是在殿下面前参我一本,我怕是死无葬身之所。”姜虞昂头瞅她一眼:“你真这么想?”“开个玩笑。”沈知书道,“我知殿下心如明镜,不会听信谗言。”“所以为何记得她俩?”“不开玩笑了,说正经的——我同她俩说的话倒比同伺候我的那些侍子要多。”沈知书道,“我回京半月,同殿下相识也半月,府上人都没人认全之时,已与殿下日日相见了,与殿下的贴身侍子也日日说得上话。是故对她俩更熟一些似乎并非什么奇事。”姜虞缓缓颔首,若有所思。沈知书俯下身,在姜虞面前打了个响指:“殿下想什么呢?”“我在想,”姜虞的眸光同沈知书的手一块儿松松垂落下去,“我与将军认识不到半月……”她说到这儿便顿住了,下半句话半天没从口中流出来。沈知书歪了一下脑袋,问:“然后呢?”“并无然后。”姜虞淡声道,“我说完了。”“我还以为后头会跟着些感慨呢。”沈知书笑道,“敢情殿下想半日便仅是在想这十个字。”姜虞眨了一下眼:“应是有感慨的,然我并没总结出来,脑子空空,倒像是什么都未思忖。”“那便换我说——”沈知书背着手说,“我与殿下相识不过半月,却已成了好友,这一感觉极其玄妙。往日里的朋友都是在战场之上相识,背着人命,跨过生死,故而熟得快一些。然殿下不同。”“嗯?”“并非过命的交情,却在半月里已熟络至推心置腹。殿下,我想这大约便是缘分。”姜虞摇摇头:“缘分虚无缥缈。”沈知书挑起了眉:“所以殿下不信缘分?”“嗯。”姜虞抬眼同她对视,“不信。”“其实我也不信。”沈知书站着伸了个懒腰,“据我看来,这都是世人偷懒讨巧、或是借此达成某种目的的说法。譬如想与某人交好,便埋伏在某人必经之路上,碰上她之后却推说有缘。说者刻意,听者若是信以为真,说者的目的便达成了。抑或是相好的不愿花心思想‘情从何处来’,故而用一句‘有缘’搪塞过去。”“那将军方才说‘有缘’,对应的是哪一种情况?”“自然是不愿花心思思忖为何我俩如此契合。”沈知书笑道,“然现如今我自己拆穿了自己,少不得想破脑子,道出些一二三来。一则我俩其实有些类似,骨子里都是喜静之人;二则……”“嗯?”沈知书叹了口气:“想不出了,殿下帮我想想。”姜虞眨眨眼:“二则将军手艺很好,我很喜欢,故而常主动找将军,一来二去便已相熟。”沈知书:……沈知书失笑:“殿下说话未免太直白些。其实我于此事上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将军请讲。”“当日我围着口巾,天色又暗,仅凭画像殿下应当认不出我才对。且殿下怎么保证我不会讲此事抖搂出去?若我品行不端,说不准还会拿此事当成谈资大肆宣扬,到时怕是殿下的肠子都要悔青。”话音落下,姜虞在烛光里兀自静了好半晌,视线一瞬不瞬地聚拢于面前之人的鞋面上,似乎在组织语言。沈知书垂头看着她的发顶,没出声催。直到一柱香后,沈知书站得都快累了,刚准备另起一个话题,姜虞终于轻声开了腔:“其实我曾见过将军。只是你不记得我了。”第59章 姜虞直挺挺躺下来今夜的雪很大,悄然而至,迅速而无声。银辉映着茫茫一片雪,转而反射到窗纸上,晃出了冷白的光。沈知书着实愣了许久,抬手将窗户关严,才略有些心虚地说:“何时的事?我竟半点不知。”姜虞抬起头,视线轻轻转过来。她分明仍旧面无表情,可沈知书莫名从里头看出了一些沉重而难以形容的味道。硬要描述的话,大概是,风雪翻山越岭漫过来,你能闻见里头夹杂着的雪松与尘土气。你不知那山在那儿站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这风雪从何而来又要去往何处,你只能感受到它轻轻拥抱了一下你,待伸出手去抓寻,却只觉指尖空空。但这阵风雪消失得很快,来无影去无踪,于是令沈知书不禁有些恍然——那丝沉重似乎是自己臆想的,姜虞并没有展露出任何负面的情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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