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的话,习惯习惯便好了。”姜虞道,“这不难,我这儿有个法子,将军可想听?”“哦?什么法子?”“我先确认一下……”姜虞淡声问,“将军确实拿我当朋友,并且愿意与我成为至交,是罢?”沈知书脑内警铃大作,机械性地点点头,便见姜虞樱唇轻启,轻轻吐出几个字:“将军多感受感受,便好了。”第57章 “将军伺候我。”有只红烛颤巍巍燃尽了,屋内暗下去一点。沈知书垂眸看着眼前人,忽地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发顶,嗓音压得低低的:“怎么感受。”“比如……”姜虞顿了一下,“将军站得离我近一点。”“嗯。”沈知书依言上前一步,“然后呢?”然后——姜虞仰起脸,声线轻而淡:“我的气息浓一点了,是么?”是的。雪松气骤然浓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像是冬天里刚穿过山野的飓风。沈知书眨了眨眼,恍然回过神。眼前的脸澄澈白净,边沿细小的绒毛被烛光勾了一圈模糊的边。她不由抬起手,抬到一半又顿了一下。姜虞的视线跟着沈知书的手缓缓上移,又垂落下去,沉默了会儿,轻声说:“将军的手与寻常人不同。”“嗯?”“格外大,也格外粗粝一些。”沈知书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一下,将五指摊开,递到姜虞面前。“那是自然。”她笑着说,“手掌不大拿不了刀剑,加之常使的长枪有四五十斤,掌心与指尖的茧子自然会磨出来。”姜虞的视线在上头静静驻留着,看了会儿,淡声问:“磨出茧子时,疼不疼?”“习惯了。”沈知书道,“倒是没磨出茧子时,兵器与皮肉摩擦,疼得很。磨出来后反而好些,苦楚皆被茧子挡住了,故而感受不到什么。不过我瞧殿下——”她的目光下移,晃至姜虞的右手上。姜虞手上的肌肤与她的脸别无二致,肤白如雪,想来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沈知书这么思忖着,又想,不知这双手拉不拉得动弓。“瞧我什么?”她半天没下文,引得姜虞出声询问。沈知书眨眨眼,将思绪收回来,补全了下半句话:“我瞧殿下十指纤纤,想来从未做过粗活,日日锦衣玉食,倒令我有些艳羡。”“羡慕我的生活么?”“不,仅仅是羡慕殿下的手。”沈知书笑道,“这样的一双手,想来弹起琴来时极其赏心悦目。不像我,怕是一碰琴,琴弦便断了。”“嗯?”姜虞淡声道,“我倒是羡慕将军的手。”“哦?这话从何说起?”沈知书有些讶异,“我的手有什么好的呢?疤痕粗茧无数,又不好看,又扎得人不舒服。”“舒服的。”姜虞滞了一下,声线四平八稳,“将军的手粗粝,所以……感觉很强烈。”沈知书:……?姜某人怎么总是口出狂言?她想。照理说自己应当已经习惯了,可——见鬼的,谁能习惯这种“狂言”,她认谁做娘!大概是管别人叫娘的场景有些滑稽,沈知书不由得失笑,唇角微微勾着,垂着的面庞摇了两下:“殿下说话一如既往的直白而突然,向来是未加修饰,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姜虞不置可否:“所以希望将军也能有什么说什么。”沈知书挑眉问:“那你知晓我现在在想什么么?”“不知。将军不妨告知于我。”“我在想……”沈知书道,“我期望姜无涯今夜能宿于将军府,却又不和我一张床。”“为什么期望她睡这儿?”“这将军府太大太空,有朋友相伴便不孤独。况姜无涯是个很好的人,与她相处格外松愉。”“那为什么又不愿与姜无涯一张床?”沈知书一五一十:“因为我睡不着。”姜虞直愣愣问:“为何睡不着?”“前头不是说过了?”沈知书笑道,“姜无涯记性似乎不是很好。”“那……”姜虞道,“将军再靠近一点。”“嗯?”“将军睡不着是因为不习惯于我身上的气息。那么再靠近一些,想来会熟悉得快一点。”黑夜里的情绪似乎总会荒谬而肆无忌惮一点。沈知书垂下眸子,轻轻上前一小步,余光瞥见自己的影子也跟着上前,逐渐同姜虞的融在一起。“嗯。”她问,“然后呢?”“然后你低头。”沈知书沉沉看着姜虞,眸底意味不明。她依言垂下脑袋,唇瓣隔了几厘,从姜虞的耳侧轻轻擦过去:“然后?”声音近乎于气声,缱绻地响在身侧人耳畔。她脑袋慢慢下坠,最终搁在了姜虞的肩窝里。姜虞眨了眨眼:“然后——气息应当更浓一些,是么?”话音落下,她的手缓缓上移,覆上了沈知书微弓着的脊背。沈知书从嗓子底闷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属于某人的体温隔着衣物轻轻巧巧透过来,传到她窝在姜虞肩头的下半张脸上。她兀自感受了会儿,忽然听见姜虞问:“将军累不累?”“嗯?”“将军比我高上许多,头这么靠着,累不累?”“不累。”沈知书抬起脑袋,“殿下并不矮,在寻常人中也算得高挑。”“只是与将军一比便显得矮了。”姜虞想了一想,“那我踮一下脚。”沈知书道:“不必。”姜虞昂头看她。沈知书睨她两眼,直起身,忽然伸出胳膊,微微俯身,一个用力,揽着姜虞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将姜虞往上举着,直到她俩平视。“这样就行了。”沈知书道。她们的脸离得极近。沈知书只觉跌进了松日的松林里,属于姜虞的气息铺天盖地,真切而清冽。她直视着姜虞的脸,看着面前人的鸦睫颤了颤,下边的瞳眸被蒙上一层浅淡的阴影。沈知书再欲说些什么,忽见姜虞静了会儿,接着淡声开了口——“放我下来。”她道。声音很轻,但因着她们的距离极近,这四个字相较往日反而清晰许多,声声入耳。以至于沈知书从中听出了一些……似乎不怎么欢愉的情绪。沈知书有些讶异,依言照做:“嗯?可是弄疼你了?”姜虞在地上站定后,垂着的脑袋摇了摇:“非此缘故,只是我恐高。”“殿下不是一向有什么便说什么,怎么这会儿扯起谎来了?”沈知书笑道,“在马上之时不见你恐高。”“并未扯谎,方才心跳确实漏了一拍。”姜虞一五一十地说,“我找不出其余缘由,只得归结于恐高。”沈知书想了一想:“那也许是夜深了,殿下困意上来,心率便不如白日里规律。”“言之有理。”“所以殿下是该安寝了。我安排人伺候殿下洗漱——”沈知书忽然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呀,险些忘了,殿下沐浴时不叫人近身。”姜虞微微颔首:“我自己盥洗便是。”沈知书有些好奇:“敢问殿下,为何不让人伺候你沐浴?可仍旧是因着……皇上么?”“与她不相干。”姜虞淡声道,“不习惯洗浴时身侧有人围着罢了。”……不习惯么?有意思。之前自己说起不习惯她的气息之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沈知书挑了一下眉,有意无意地逗了逗她:“殿下方才还与我说,不习惯的话,熟悉熟悉便好了。莫若我安排几个侍子伺候殿下,殿下在我府上熟悉熟悉?”“不必。”“嗯?”姜虞眨眨眼:“将军伺候我。”第58章 “只是你不记得我了。”沈知书怀疑若是自己答应,这澡能洗上一个时辰。于是她最终还是拒绝了,并指了两个侍子过去伺候。可想而知,那俩侍子并没能成功进入盥室。待得到姜虞“我不用人侍奉”的命令后,她俩坐上了门槛儿,你一言我一声地说着小话。红梨叹了口气:“这会儿无聊,给你讲个笑话:将军前几日将我叫成了黄鹂。”另一侍子摇摇头:“你这还算好的呢,将军压根儿不认得我,昨儿见着我,问了声:‘你不是谢瑾身边的么?何时来了我府内?’”“所以——”红梨好奇起来,“你说将军会不会一个侍子也不认得?”“不清楚。”那侍子道,“但我跟着将军出门了两回,就连长公主殿下都认得我了呢,前一阵子不过问了一回我的名姓,今儿便叫出我的名字了。反观我们家将军,问了三回‘你叫什么’,然次次都是随口一提,压根儿没往心里去,便连我长什么样都没印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