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钧野垂眸沉思良久，忽然猛地一拍大腿，声如一记闷雷，在静室中炸响：“我明白了！那个曾姨娘……她恐怕根本不是自愿的。就像你说的，谁会心甘情愿去给人做妾？”说到这里，他眼里隐约燃起一抹怒火，像是火星在风中被悄然煽起。 蕙宁轻轻颔首，声音却比先前更低几分：“我也这样怀疑。恐怕比你想得还要更糟……不是不自愿，而是被强迫的。那鲁庄头，多半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才将她困在他那宅院中。” 温钧野不语，只觉得胸口那股闷火又往上冲了一节。他眼睛微眯，拳头缓缓收紧，指节泛白。 她一边说，一边也恨得咬牙，素来镇静的语气里也藏着无法抑制的嫌恶：“除了他，还有那些吏书、府佐，一个个也都是后院成群，妾室盈门。这乡下庄头虽不是京官，却学得十成十的权贵作派，骨子里比谁都肮脏。” 蕙宁起身安抚他，眼神冷静：“你别冲动。他的钱若是干净的，我反倒不信了。怕就怕——这些年，恐怕他从佃户身上，榨了不少油水。”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紧接着是南方带着几分犹疑的禀报：“少爷、少奶奶，鲁庄头说……有事要面禀。” 温钧野拢了拢衣襟，神色沉着下来。他将手放在蕙宁肩上，低声道：“你别出来。先待在卧房。” 鲁庄头穿着厚蓑衣，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拱手作揖，语气客气却夹着几分试探：“三爷，奴才来得鲁莽，实是有事想提醒一二。” 回到屋内，蕙宁已替他倒好了茶。他脱下外袍，坐在榻边，一言不发地饮了一口。 温钧野缓缓道：“他说，下山的路因连日山雨冲塌了石桥，怕是还要四五日才能修好。让我和你，在这庄子里安心住着，还说山上由野狼和山匪，‘万事不必劳心，莫要四处乱走’。” 蕙宁半晌未语。她知他脾气火爆，如今愈是愤怒，愈不能乱来。她必须稳住他，也稳住自己。外面风雨未歇，他们若是一乱，便真的中了敌人圈套。这里到底是鲁庄头的地盘，他们是客。轻装而来，既无援兵，又无权令。一旦翻脸，就如瓮中之鳖。 温钧野坐在榻前，眼中翻涌着暴雨似的怒火，忽地咬牙切齿地低吼：“干脆直接杀出去算了，我保护你。” 她顿了顿，语气沉稳，却如针般扎入温钧野心头：“眼下这等天灾，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借着这场雨，我们反倒能收集更多他们为非作歹的证据。” 蕙宁看着他，眼角眉梢尽是信任与柔情，她轻轻一笑：“我信你。但你也要信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担着。”语毕，她俯身靠近，在他耳边轻声几语。 可即便有了计议，当夜两人仍旧一宿未眠。 而鲁庄头那些人，不过是在旁做做样子，手里拿着锄头，连泥点都不曾沾上，反倒在一旁斜睨佃户，口中呼喝如奴役牲口。稍有不从，便有打手抽出皮鞭，将人当场抽得皮开肉绽。 他气得直咬牙，拳头几乎攥到发颤。可蕙宁事前千叮万嘱，叫他不可妄动，以防打草惊蛇，他只得将满腔怒火生生咽下，苦撑着沉默。 风雨未歇，屋内却如煮沸的茶水，腾起一屋子的火气。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竟都不肯退让半步。 小夫妻两人吵得脸红脖子赤，最后温钧野摔门离开。 鲁庄头闻言赶忙前来打圆场，打着雨伞，满脸堆笑地说道：“三少爷息怒，少奶奶年纪小，又是关心您才这般。吵归吵，夫妻哪有隔夜仇的？都是自家人，哪能真放在心上。”沉沉的。 那头，蕙宁在屋内坐着，眼眶却早已通红。她哭了许久，绛珠站在门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声唤道：“少奶奶……” “砰——！”她还没说完，桌上那只青白瓷茶盏已被蕙宁狠狠扫落，直直砸在门口的木地板上，碎片四溅，几片甚至溅到了绛珠的鞋边。 她声音高得几乎破音，显然是真怒了。 蕙宁捂着脸，哭得肩膀轻轻颤动，声音哽咽：“是他总是嫌弃我，我又能怎样？我也想和和气气过日子，也想有个孩子啊……娘天天唠叨，说我无子无福，说我把温家香火都断了，我不着急么？” 檀云轻轻拍着她的背，一声声哄着：“会有的，少奶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三爷……三爷也是一时冲动，等气消了定会回来。” 绛珠站在门边，望着外头忽明忽灭的灯影，迟疑片刻，忽地悄悄凑近蕙宁耳边，轻声一句：“已经走了。” 这两日，温钧野果然未再踏入蕙宁所住的屋内一步，整日宿在鲁庄头那边，偶有下人传来消息，说他日日与鲁庄头饮酒，醉得东倒西歪。 那燕禧，浓眉大眼，五官虽不算极致精致，倒也有一股俏生生的神气。她是鲁庄头最宠的小女儿，自小养得活泼泼的。这几日鲁庄头请客饮酒，她便总在一旁服侍，倒酒递帕，行止得体，言笑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