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码头,晨雾未散。 一艘其貌不扬的乌篷船靠了岸。船头跳下三个人,当先一个年轻书生,青衫落拓,正是告假“访友”的李明。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面容憨厚、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汉子,是忠叔; 另一个则是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穿着簇新绸缎却掩不住一身彪悍之气的青年,正是张铁柱——此刻他正努力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活脱脱一个没见过世面又有点傻气的富家少爷。 “少爷,咱…咱真要去瞧那会搁浅的船?”张铁柱扯着嗓子,声音洪亮得能震飞码头上的水鸟,引得周围苦力、商贩纷纷侧目,“好玩不?是不是跟俺们村口陷进泥坑的牛车一样?” 李明以袖掩面,低声斥道:“柱子!低调!喊什么少爷!叫…叫表哥!”他额角微跳,开始怀疑带这个“秘密武器”出来是不是个错误。 “哦!表…表哥!”张铁柱从善如流,嗓门依旧震天响,蒲扇大的手“啪”地拍在李明肩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表哥,俺饿了!咱先去吃大肉包子吧!俺爹…俺爹说出门在外,吃饱了才有力气看热闹!” 忠叔在一旁看得眼皮直抽,赶紧上前一步,熟练地扮演起管家角色:“少爷,表少爷,前面就有家不错的早点铺子,干净。” “大肉包子铺”很快成了张铁柱的情报中心。 他一个人霸占了大半张桌子,面前堆着小山似的包子笼屉,吃得汁水横飞,还不忘用他那“傻气”十足的大嗓门跟跑堂的、邻桌的食客搭讪: “哎!伙计!听说你们这儿河里有妖怪?专啃船底?俺表哥说搁浅好几条船了,是不是真的啊?”他嘴里塞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问。 跑堂的小二被这憨直劲儿逗乐了:“客官说笑咧!哪来的妖怪?不过…唉,最近是邪性,好端端的船,说卡就卡浅滩上了,就在前头柳树湾那儿,连着好几艘了!邪门!” “邪门?俺看是掌舵的喝多了吧!”张铁柱一脸“我懂”的表情,又抓起一个包子,“俺们村二狗子喝多了赶牛车,也专往沟里扎!” 邻桌一个老船工忍不住插嘴:“小哥儿,这可不是醉不醉的事!那柳树湾的浅滩,水流缓,河底都是硬沙,老船把式闭着眼都开不进去!可偏偏就卡那儿了,还都是空船!你说怪不怪?有兄弟说…怕是有人故意使坏!” “使坏?”张铁柱眼睛瞪得溜圆,“谁这么缺德啊?图啥?” 老船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图啥?图不让上头搞新法呗!动了多少人的饭碗啊!”他摇摇头,不再多说。 线索指向柳树湾。 三人来到这片“事故多发地”。河面平静,水流确实舒缓。几艘搁浅的空船被拖到岸边,船底露着,几个漕工正懒洋洋地拿着工具在船底敲敲打打,磨洋工。 李明目光锐利,仔细观察着船底被卡的位置和河床痕迹。忠叔则如同融入背景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些漕工,耳朵微动,捕捉着只言片语。 张铁柱充分发挥“傻气富少”人设,咋咋呼呼地冲到一艘搁浅船旁边,指着船底一处崭新的、边缘异常整齐的破损口大呼小叫: “哎呀呀!表哥快看!这船底咋破了个大洞?跟被凿子凿过似的!妖怪啃船底用凿子?这妖怪还挺讲究!”他嗓门奇大,引得那几个磨洋工的漕工脸色微变。 其中一个领头的汉子眼神闪烁,粗声粗气地呵斥:“哪来的憨子!胡咧咧什么!这是搁浅时撞到暗礁刮破的!滚滚滚,别妨碍爷们干活!” “暗礁?”张铁柱一脸“不信邪”,指着清澈见底、除了硬沙什么都没有的河床,“礁呢?礁搁哪儿呢?你指给俺看看?俺表哥读书多,你可骗不了他!”他一边说,一边看似无意地往前凑,魁梧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那漕工头目被他缠得心烦,又见他“傻气”逼人,旁边还有个书生和一个管家模样的看着不好惹,只想赶紧打发走,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跟你这憨货说不清!反正就是撞了!” 李明适时上前,拱手作揖,温文尔雅:“这位大哥息怒。家表弟痴憨,言语无状,还望海涵。只是学生观这破损处边缘锐利,倒似利器所致,与寻常刮擦痕迹不同,甚是好奇。不知大哥可知当时详情?” 他态度谦和,又是读书人打扮,漕工头目神色稍缓,但仍带着警惕:“读书人?管这闲事作甚?说了是意外就是意外!赶紧带你那傻表弟走!” 突破口不在这些被推出来干活的小喽啰身上。忠叔悄声对李明道:“少爷,得找‘水耗子’。” 所谓“水耗子”,是运河上消息最灵通的底层水手或纤夫。 傍晚,忠叔凭借多年江湖经验,在一个破败的河神庙里,找到了一个绰号“泥鳅”的老水手。几枚沉甸甸的铜钱,加上张铁柱“憨傻”地递过去的一包喷香酱牛肉,很快撬开了“泥鳅”的嘴。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唉,造孽啊!”泥鳅嚼着牛肉,含糊叹息,“赵老七那帮杀才,拿了上头的银子,专干这缺德事!柳树湾那几艘船,根本就是他们自己划到浅滩上,再用凿子把船底边缘弄破几处,伪装成搁浅刮的!水闸裂缝?呸!那更是没影的事!就是几个混子收了钱,到处瞎嚷嚷!” “赵老七?”李明追问,“他上头是谁?” “泥鳅”警惕地四下看看,声音压得更低:“这…这可不敢乱说!只听说,是京城里天大的人物指使的…好像姓钱?反正银子给得足,赵老七最近抖起来了,常在城南‘快活林’赌坊后头的暗房里快活。” 目标锁定:快活林赌坊。 入夜,赌坊内乌烟瘴气,人声鼎沸。张铁柱扮演的“傻气富少”简直是鱼入大海。他咋咋呼呼地挤到赌桌旁,掏出几锭银子拍在桌上,嗓门震得房梁落灰: “来来来!买大买小!俺爹说了,出门在外要大方!赢了算俺的,输了…呃…输了俺表哥给!”他大喇喇地一指身后装作紧张劝阻的李明。 他赌技稀烂,偏偏手气邪门,加上那股“人傻钱多速来”的气势,很快吸引了赌坊里所有人的注意,也引来了看场子的打手,包括一个眼神阴鸷、脸上带疤的汉子——正是赵老七的心腹之一。 几把下来,张铁柱面前的银子堆高了不少,他更是“得意忘形”,开始胡吹海侃: “俺们家,运河上跑大船的!这点银子算啥!俺爹说了,等朝廷那啥新法一搞,咱家船队能接大活,赚大钱!气死那些使绊子的王八蛋!”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赌徒脸色微变。那疤脸汉子眼神一厉,不动声色地凑近,假意奉承:“哟,这位少爷家是做漕运的?有眼光!不过…您也信那新法?听说试点那边可不太平,船都沉了好几艘了!” “沉船?”张铁柱把骰子摇得哗啦响,一脸“不屑”,“俺表哥说了,那都是放屁!是有人使坏!俺表哥可厉害了,是…呃…”他仿佛说漏嘴,赶紧捂住嘴巴,眼神“慌乱”地看向李明。 疤脸汉子眼中精光一闪,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个獐头鼠目的家伙凑过来,开始套近乎,言语间极力贬低新法,吹捧“维持现状”的好处,并试探张铁柱的来历。 张铁柱充分发挥“傻气”与“话痨”特质,半真半假地胡扯,时而“不小心”透露出“表哥好像认识京里的大官”,时而又抱怨“赵老七那帮人真不是东西,收钱搞破坏”。 他憨直的话语和那“傻乎乎”的表情,反而让疤脸汉子等人觉得这傻小子嘴里肯定有真货,又看他出手阔绰,便动了心思。 “这位少爷,一看就是爽快人!”疤脸汉子堆起笑脸,“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咱们后头雅间说话?有上好的酒菜!我们七爷最好结交您这样的朋友了!” “七爷?赵老七?”张铁柱眼睛一亮,“好啊好啊!俺最喜欢交朋友了!表哥,咱去喝酒!”他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面露难色”的李明,在疤脸汉子的带领下,大摇大摆地朝着赌坊后面那间藏着秘密的暗房走去。 忠叔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暗处的阴影里。 赌坊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木门之外。暗房里光线昏暗,酒气混着劣质熏香的味道。赵老七敞着怀,露出胸口的刺青,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调笑。 见疤脸带人进来,他斜眼打量了一下张铁柱和李明,尤其在李明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七爷!这位少爷可是大户!家里跑船的,对咱们的‘买卖’…嘿嘿,有点兴趣!”疤脸汉子谄媚地介绍。 赵老七推开怀里的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皮笑肉不笑: “哦?跑船的?少爷看着面生啊。最近运河上可不太平,少爷还敢想‘买卖’?” 张铁柱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的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咕咚灌了一口,辣得直咧嘴: “哈!痛快!有啥不敢?俺爹说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就是给钱办事,弄沉几条船,嚷嚷几句水闸要塌吗?俺家船多,沉几条算啥!只要钱到位,俺也能让俺家船去柳树湾搁着玩儿!” 他这番“傻气冲天”却又精准点出核心操作的自爆,让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老七脸上的假笑僵住了,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如狼,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他娘的!哪来的野小子 敢消遣你七爷?!疤脸!你他妈带进来的是什么人?!” 疤脸也懵了:“七爷…他…他…” 李明一直垂着眼帘,此刻缓缓抬起头,脸上哪还有半分紧张惶恐,只有一片洞悉一切的沉静。他迎着赵老七吃人般的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赵老七,”李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里的粗喘,“你收的,是户部钱侍郎的银子吧?让你在淮安至徐州河段制造混乱,阻挠漕运新法试点,对不对?” 赵老七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动手!”他厉吼一声! 疤脸和另外两个打手如梦初醒,凶神恶煞地扑向李明和张铁柱! “柱子!”李明低喝。 “好嘞!表哥!”张铁柱应声如雷,脸上憨傻之气瞬间被一种猛虎出闸般的彪悍所取代!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沉重木桌!桌面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扑来的打手! 同时,暗房紧闭的窗户“哗啦”一声碎裂!一道矫健的黑影如同狸猫般翻入,正是忠叔!他手中短棍如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在离李明最近那个打手的麻筋上! 小小的暗房,瞬间变成了斗兽场!赵老七看着自己手下在张铁柱狂暴的拳脚和忠叔鬼魅般的短棍下如同稻草人般倒下,又惊又怒,猛地从后腰拔出一柄雪亮的短斧! “李明!老子宰了你!”他双眼赤红,状若疯虎,挥舞着短斧,不管不顾地朝着看似最文弱的李明当头劈下!寒光刺眼,杀气凛冽!喜欢科举:我的过目不忘太招祸!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科举:我的过目不忘太招祸!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