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庭芳,我给你讲过我的故事吗?”
姜云冉至今都记得,五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
因母亲有刺绣手艺,之前母女两个虽然困苦,却也还能吃饱穿暖,日子尚且过得去。
直到她重病。
这一场病,掏空了家底,也欠了不少外债。
她跟母亲当时栖息在淮水县,母亲在绣房里接活,借给她们银钱的也都是贫苦的绣娘们。
她病好之后,母亲就着急开始赚钱,就为尽快还清债务。
谁都不容易。
不能拿着旁人的善心填肚子。
姜云冉声音很轻,在落日的余晖中飘荡。
“那时候日子很难,但很快乐,我们母女相依为命,都还好好活着,有别的孩子欺辱我,我也都不在乎。”
姜云冉说:“穷苦如何?没爹又如何?我还不是好好长大,有母亲陪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
从小,姜云冉就很坚强。
不仅因她自身性格,也因宣若宁的悉心教导。
她看似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却博古通今,文识斐然,又精通绘画、刺绣、文墨。
她教导出来的孩子,一个个都很优秀。
不光有姜云冉,也有茉莉、石头,更有赵庭芳。
“也是机缘巧合,母亲偶遇了一名游商,那游商说,京中忽然新起一名新秀,从大理寺评事做起,多年来在州县处理复核各种死刑要案,为数名无辜之人翻供,成了名满州府的阮青天。”
“当时母亲问那阮青天叫什么,”姜云冉冷笑,“那人说叫阮忠良。”
她抬眸看向赵庭芳。
“我从未见母亲那样伤心过。”
赵庭芳反握住她的手。
“别说了阿冉,别说了。”
姜云冉却摇了摇头。
她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任何怨恨,也没有对往事的追忆。
不后悔,也不宽恕。
她很平静给赵庭芳讲述。
“那是母亲唯一一次失去了理智,”姜云冉道,“她在翻来覆去思索了几日之后,还是带着我准备入京。”
“当时我就就明白,这个名叫阮忠良的人,肯定跟母亲有莫大的关系。”
淮水县距离京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在去京城的路上,母亲跟我说了实情。”
这些话,姜云冉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经历过种种艰难困苦,姜云冉都自己独自吞下。
现在,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她必须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同伴。
只有和盘托出,不留半分隐瞒,才能不留任何错漏。
“母亲告诉我,她年少时家中是开书院的,当时有一名姓阮的少年郎从清州慕名而来,凭借聪慧拜入她伯父门下,成了母亲的小师弟。”
“虽然他比母亲大,却因晚入门成了师弟。”
姜云冉重复的是母亲当年的话语,时隔多年,十几年岁月转瞬即逝,可当年母亲的话却被刀刻在心上,多年来,每当姜云冉怨恨的时候,就会反复回忆这段话。
她不能忘,不敢忘。
赵庭芳认真听着,这一次没有打断。
“母亲说,那少年从来不生气她唤他师弟,脾气很好,温文儒雅,会在灯会时给她买糖葫芦,会陪着她在后山玩耍,年少时的日子温馨动人,回忆起来都是甜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直到母亲十九岁时,家里议亲,小师弟家里只来了个远房叔伯,说小师弟家中人口丰足,允诺让小师弟入赘。”
“就这样,年少师兄妹成了夫妻。”
“好景不长。”
姜云冉顿了顿,才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始终没有告诉我,她只说家里出了变故,那人带着母亲逃离,在淮水县隐姓埋名。”
“母亲换了姓氏,改姓了我祖母的姓,而那人也放下了书本,卖苦力为生。”
“直到母亲被诊出有孕。”
“那个孩子是在出事前怀上的,命运危难,谁都没有发现。”
这一段过往,听起来惊心动魄,但因时过境迁,一切都成了墨色的画卷,徐徐展开。
已经再无曾经血泪。
“因为家中动荡,母亲身体孱弱,怀孕对她负担极重,需要珍惜药材来蕴养身体。”
“于是……那个人安顿好母亲,留下了所有的银钱,毅然决然离开了家。”
赵庭芳呼吸一滞,她难以置信看向姜云冉:“那个人是阮忠良?”
姜云冉全程都没有用父亲这个称呼形容阮忠良。
她永远不可能叫那个人为父亲。
姜云冉颔首,她道:“你知道吗?我同阮含珍只差五个月。”
也就是说,阮忠良刚回阮家,便参加了科举,凭借成绩成为廖家的榜下贵婿,一跃改换门庭。
但是……
赵庭芳虽然并未正经读书,参加科举,却也对此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