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芸和冬灵把一切动作放得极轻,敛起所有神色,寂静无声的房屋里所有人心头都像压了块石头,雪尽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这样的观风院,一时无措。冬芸说完柳怀冀的处罚后,柳烟睁开眼,轻轻嗯声:ldquo都退下罢。rdquoldquo是。rdquo冬芸和冬灵都退出了房间。雪尽走得最慢,落在最后。她觉得姑娘需要个人在跟前helliphellip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了回头。柳烟顿了下,朝她招手:ldquo过来。rdquo雪尽登时抿出个笑快步过去。她半跪在贵妃榻下:ldquo姑娘。rdquoldquo嗯,手腕给我看看。rdquo雪尽把手腕抬上去。柳烟握住她臂弯,拇指指腹擦过肿起来的部分,动作轻,语气也轻:ldquo可怜见的。rdquo她缓缓吐出口气:ldquo今日的事怪我。rdquo雪尽摇头,语气和动作一样急:ldquo怎能怪到姑娘头上!rdquo柳烟不说话。她想到娘亲死的那天。当时父亲只是个小小县令,俸禄单薄,老太太尖酸刻薄,平日诸多磋磨不提,娘亲病痛缠身时,她不肯为娘亲请郎中,反而拿些土方来用。娘亲最是温柔孝顺,恪守女训女德,竟就从了,后来病一天比一天重,死的时候还要被骂声小姐身子就是娇贵。彼时她和哥哥年幼无知,后来许多时候柳烟都在想,若是她当时做些什么,娘亲是不是就不会死。娘亲有大把的嫁妆,足以请来大把的名医。若是她当时说一句反抗吧,若是她去替她反抗,护着她哪怕一次,那个温顺的女人是不是就不会死?柳烟垂眸看向雪尽,神态中含着分平日没有的脆弱:ldquo我是不是没护好你?rdquo第143章雪尽膝行往前靠得更近, 下巴放在榻上,仰着脸道:ldquo没有的,没有的, 奴婢没有事的,姑娘你来那么快,奴婢怎会有事。rdquoldquo你伤着了。rdquo柳烟按了下雪尽的手腕, ldquo疼吗?rdquo其实还是疼的。不知为何, 到了姑娘面前, 姑娘一问, 之前不觉得疼现下也疼了。但看着柳烟这般,雪尽矢口否认:ldquo上了药, 早就不疼了。rdquo柳烟不说话,雪尽想了想道:ldquo先前, 奴婢还以为姑娘生奴婢的气了。rdquoldquo为何?rdquoldquo因为奴婢和二少爷helliphelliprdquoldquo那是他行为不端, 我怎会误解你?rdquo雪尽笑道:ldquo就是这般。他人的错怎能由姑娘来担?姑娘心疼奴婢,已让二少爷挨上几十道鞭子,嗯helliphellip有了,不若再想想办法, 让他多挨几道!rdquo柳烟哑然, 心中想不是这个道理,不能这样算,话到唇边了却微微一愣。她一低眸,雪尽跪在她身前仰着脸,满眼盛着她,俱是赤诚的关切和担忧。柳烟忽然意识到, 比她年岁小、又刚受了委屈的雪尽, 正绞尽脑汁地开解自己、逗自己笑。ldquohelliphelliprdquo忽而, 那些沉重的褪色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记忆都渐渐远去了。雪尽见姑娘神色怔忪,但比之前好些,换了个说法轻快道:ldquo虽说奴婢受了一点点伤,可帮了季姑娘啊。若是没有奴婢,他们得逞了,她就得嫁给黑心肠设计她的夫婿了。rdquoldquo要说这么想,奴婢受伤了反而是好事一桩,是不是?rdquoldquo这是什么歪理邪说?rdquo柳烟说着,却忍不住轻笑了下,话糙理不糙,她明白雪尽的意思了。ldquo若是能换来好的结果,也未尝不可。rdquoldquo况且,季姑娘还给奴婢道谢了呢!rdquo道谢,这个很重要吗?这个疑惑从柳烟心头升起,但随即就在雪尽脸上找到答案。mdashmdash当然重要,有几个仆役能受主子的礼?主子和奴婢之间,不是隔着看不到摸不着的天堑,而是云泥之别。柳烟心头不轻不重地揪了下。这原本是雪尽生来拥有的东西。柳烟伸手将雪尽带起身,再把她乌发间的米珠串拨到一旁,声音已柔和起来:ldquo今日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rdquoldquo奴婢没什么想要的,只想要姑娘开心些。rdquo柳烟莞尔:ldquo许你去我首饰匣子里挑,如何?你这般漂亮,要好生打扮。rdquo雪尽微微红了脸,不是因为赏,是因为姑娘夸她漂亮。她小小提出个请求:ldquo奴婢想学完玉妆的画法。rdquoldquo嗯,这个简单,我教你。rdquoldquo多谢姑娘!只是helliphellip只是奴婢能学会画桃枝吗?rdquoldquo你字都写得好,桃枝自然画得出。不单是桃枝,还可以画梅花、红鱼helliphellip笔在你手上,想画什么就画便是。rdquo雪尽便开心起来,雪堆玉砌的肌肤上一双美人眸愈发水亮。柳烟心下微软,更想快些给雪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了,快些让雪尽回到自己本该的位置上,一生锦绣。此番事后,柳烟又给舅舅去了封信。上次通信时,吴元思说并未听闻,这次柳烟缩小了范围,让吴元思重点打听京中哪家池姓人家曾走失过孩子。希望能有音信。之后的日子里,除却盼着京中来信,也有季家下帖拜访柳家。柳相集罚了柳怀冀,保住了两家官场上的关系,却难以让季夫人彻底释然,面对孙氏冷淡非常,对柳烟则愈发亲厚了去。老太太看在眼中也无可奈何,心中恨起了孙氏mdashmdash儿子的官途是全家的指望,她孙儿自是没错的,孙氏没有做好相夫教子的分内事,实在可恶。后面好一段时间里老太太把孙氏视为眼中钉,闹出不少事端,观风院的日子愈发悠然清净起来。有些事虽不好放在明面上,但私下都门清。季家送过两次东西来,有药膏药酒,有不打眼却精巧的金银玉石,另有实用的药材等,在柳烟面前走个过面便送到了雪尽屋子里头。雪尽推托不要,柳烟莞尔道:ldquo尽是季姐姐谢你的,你便收下罢。rdquo再加上之前柳烟赏赐的,雪尽几乎成了观风院家底最厚的丫鬟。而掰着手指算,此时距离雪尽来到观风院还不到五个月。七月中时,冬芸等人在闲话时告诉雪尽,过几天估摸着要去吉音寺了,若是想供香油钱,别忘了带上。雪尽纳闷:ldquo往年都去的吗?rdquo冬芸轻声道:ldquo七月十八是大太太的忌日,姑娘总要去寺里住几日,为妇孺施粥求医,做做善事。rdquoldquo原是这样。rdquo雪尽这才明白。ldquo这话我们私下说,姑娘也是可怜人哩helliphellip自幼丧母,总是难的。rdquo冬霜轻轻一叹。雪尽托着下巴,心中默默想,若是有她那样的父母,倒不如没有。余下两日果然忙了起来,要去寺庙小住几天,为了让姑娘住的宽心,东西要带好几辆马车。临走前,柳烟去前院书房禀了柳相集一声:ldquo父亲,我去吉音寺祭拜母亲,再为她行善积福,七日后归。rdquo因年年都有,还能博个孝顺的好名声,柳相集自然无有不应的:ldquo你自去罢。rdquo说完见柳烟还在,便补了句:ldquo近日岭南府境内仍有流寇,然吉音寺那带还算太平,早去早回的好。rdquo柳烟垂下眼睫,心头那不该有的希冀彻底烟消云散。年年如此,父亲从不惦念母亲半分。所幸她对他早已无甚指望。柳烟款款拜礼,嫣然一笑:ldquo父亲安心,我会多带些人去。rdquo她心情平静地走出前院,启程时多点些仆役一同前往城外山上的吉音寺。吉音寺香火旺盛,山脚便自然而然汇聚了个市集,热闹非凡。柳烟在寺庙为母祈福的这些时日,和方丈主持谈好了,请来济世堂的老郎中义诊,另搭建粥棚,为老弱妇孺施粥,就在山脚集市附近。因这不是她头一年如此行事了,早在六七月便有人打听着今年的份,等开始施粥行医,头一天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冬芸等人在粥棚忙碌,雪尽因识文断字,在义诊棚里给老郎中打下手,写药方,记录病人症状。棚里有简单的药材可以施放,偏门的就没有了,需去城里医馆抓。来求医的,有的是附近住家,有的是没钱看郎中早几日就来蹲守的,更有的是没钱治病亦没去处,在寺庙下神佛前苟延残喘,来碰碰运气的。一日,便能看遍世间苦难。待看完今日病人,老郎中长吁一口气,苦笑着对雪尽道:ldquo雪尽姑娘从未见过真正的穷苦人家罢。rdquo雪尽理着药方,微微笑道:ldquo我是被卖到柳府的。rdquo短短的一句话,让郎中脸上的神情戛然而止,随之替换的是羞愧感慨。ldquo是老朽走了眼了。rdquo哪家但凡有口饭吃,也不会卖儿卖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