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以北不是从小就这么忧郁的。是从某一天,或者说某个时刻起,他就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变成了现在这款半死不活的样式,没有丝毫的前兆,惊呆了那年十八岁的他哥杜以南。 然后杜以北就忧郁了。 照顾谁?照顾嫂子啊。哦,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 他上高中之前,家里还没搬新屋,兄弟俩住一间房,他睡上铺,杜以南睡下铺。但他住校,杜以南也住校,只有周末回家睡,杜以南上了隔壁城市的大学之后就更少回来了。那些夜晚他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会听见他哥在被窝里撸管,嗓音闷闷的很乖,很性感。性感这个词是杜以南教会他的。不是从色情杂志或者影片里的女优男优,而是只从杜以南那里懂得的,那些夏天的背心,刚洗完澡的湿头发,讲话时的嘴唇,都很直白地告诉他什么是性感。 他把脸贴在机子闪烁三分钟倒计时的屏幕上,说嗯,哥我想你了。 他看着机子屏幕上的十一秒,十秒,九秒,说:“你忙完有空再说吧,过几天不是还要考六级呢?” 他看着五秒,四秒,三秒:“没我有点儿感冒……” 最后那个字被倒计时干净利落地切断,他松了一口气,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话筒。五六年间他无数遍这样凝视过一只话筒。 杜以北发育晚。变声期来得晚,第一次遗精也是在高一,梦见杜以南用那双很亮的眼睛看着他,手指挑开他裤头摸进去,说:“这儿怎么弄得湿湿的?让哥看看。”刚脱了内裤他就射了杜以南一脸,梦里杜以南有点惊讶的表情他还记得。早上被学校的晨起铃叫醒的时候他哭了,那时候他已经为了不喜欢他哥努力了三年,这一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救了,他能控制自己不真的对杜以南做什么,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梦,梦里那个才是最真实的他自己。 杜以南换了视频电话又打过来:“小北?怎么了,说话啊?”看到杜以南的脸他遏制不住地有点想笑,笑的意思里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仍有挣扎未尽的苦味,他不想让杜以南看到,就把摄像头盖在桌面上。 他在电话挂断以后才轻轻嗯了一声,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杜以南肯定是快到家了。 ……把杜以南心里那点儿急火都浇灭了。 杜以南不接他的毛巾,丢了包过来就捏他的脸,挠他痒痒,他一面笑一面躲,被他哥按在沙发上狠狠抱了几下。这么近,能闻到杜以南身上的洗发水洗衣液的香味。他把杜以南推开,说哥。 杜以南笑了,从他身上起来,窝进了旁边的沙发里:“嗯,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挺可爱的吧?” 杜以南往他这边蹭了蹭,拿胳膊碰了碰他的胳膊,说:“你还没说是什么事儿,把我骗回来想干嘛?” 一般不是遇到什么大事的时候,杜以南都很好忽悠,很快就没再问他了,只说明天带他出去逛逛,买两件衣服。 奇怪的是爸妈似乎对他忽如其来的出柜接受得还成,高考完他才知道杜以南请了假呆在家里给爸妈做了一周的思想工作,带他们去见见别的同性恋的爸妈,去旅游散心玩儿。高考完的暑假非常闲,晚上他在自己房间里发信息问杜以南:你为什么不骂我?杜以南看了打开门进来给了他的脑袋一巴掌,他蹦起来搂住了他哥的腰, 杜以南任他埋着,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揉着他的头发,说:“骂你干什么?你又不是那种有事没事就玩出界找刺激的性格,能这么说出来的话都是认真的。我也不懂你那天为什么说对不起。你对不起谁了啊?我就看不得你那个委屈样儿。” 杜以南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他放开了杜以南,对杜以南肚子那块被他弄得皱巴巴的衣服咧开嘴乐呵了一下,衣服边儿上有根小线头露了出来,他捏了一下那根小线头 杜以北被他哥薅了一把脑袋,低下头笑了。他脑瓜比六级都要考两遍的杜以南好使,分数出来他有意愿的学校基本随便挑。从初中开始光思考对杜以南的感情就够累人的了,没有精力去感受什么青春期的躁动,读书应试对他而言是一种逃避和放松,能让他对自己说,我不是什么正经事都不干的,我没有什么都让爸妈和哥失望。高三的同桌说虽然不知道你的相思症思的是究竟谁,但我知道你这叫那什么,蚌病成珠,你是一颗忧郁的小珍珠啊北哥。 杜以北把自己裹成只粽子坐在床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哥。杜以南隔着被子挠了他几下无果:“二货说话。一有心事又装哑巴了是吧。” “我信,知道你从小就聪明。” 他没说话,从被子里伸手出来接过那罐饮料喝了一口。 杜以北挑了一下眉:“然后呢?” “哎。”杜以南笑了,“知道了。长大了,要跑远点交男朋友是吧?行吧,大事你自己做决定,开房间记得带套。” 杜以南哎哎了两声,本来想调侃他几句,又觉得有点儿心疼,坐过来搂搂他,说: 他回答:死不了,舍不得你跟爸妈。所以我要离他远点儿,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树吧。 杜以北在心里轻轻地骂了一句傻逼。能让你知道吗。 杜以北又在电话里故技重施,本来是想贯彻他那句“离远点儿”的豪言壮语的,可惜话还没过脑就开始习惯性撒娇,说哥,我想你了。他哥听完呵呵了一声。想我你回来啊,个不顾家的。 杜以北看见他,呆了一下脱手掉到地上的烤肠都没管就扑了上来。杜以南一手拎着包一手接住了他,冲力让他俩搂着转了个圈圈,杜以南一面转,没绷住脸笑了,说杜小北,道行还是低啊。 太想见的人一旦忽然见着摸着了他就有种把人掰开揉坏了凌虐的冲动,所以想也没想低下头一口咬在他哥脖子上。 “嗯。”想吃了你。这句没说出来。他埋在杜以南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咬破了皮先把里面的馅儿嘬干了。” 吃了汤圆俩人捧着杯热奶茶在大街上溜达。杜以北问:爸妈没要跟着你来? “哥对你好不。毛衣外边套个羽绒服就急匆匆过来看你了,一下车浑身都冷得哆嗦。感动吧杜小北?” 说完就掉头往学校走。走了几步又回来脱了外头挡风的厚大衣给他哥披上,说:“穿好!”声音有点儿大,没等杜以南反应过来,人已经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杜以北抱着巨大一袋厚衣服打车到杜以南订的酒店,敲开房间门他哥睡眼朦胧地迎出来。 “不冷。我现在热得慌。原来北方的暖气是这样儿的……”杜以北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一小截腰对着他,嗓音舒坦得懒洋洋的,“昨晚熬夜加班来着,为了请这半天假。我先睡会儿……你今晚不回去了吧?” 他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哄人似的跟他哥说话:“不回。你睡吧,睡醒了我再叫点夜宵你吃。”被子里睡了。 没有人回他。杜以南睡眠质量特好,什么刮风打雷挠痒痒也醒不了。 杜以南醒的时候快十一点钟,杜以北隔着被子枕在他肚子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握着他搁在被子外面的手腕,身上有沐浴露的味道。他扒拉开杜以北的手坐起来的时候杜以北还皱着眉头往空气里抓了几把,让他想起这小子小时候就是只小跟屁虫,傻呵呵的跟着他后头转。 他心疼杜以北,但是又拿这个非要倔着的弟弟没办法。杜以南靠在床头上叹了口气,拿被子给睡得歪七扭八的杜以北往肚子上掖了掖,没留意手指尖擦过杜以北的脸颊。睡得似乎不太安稳的杜以北动了一下,咕哝了一句什么,整个人虾子似的缩了起来,然后睁开了眼睛,用还没聚焦的目光望着他,说:“……哥?” “怎么了?”杜以南揉了揉他的脑袋,“我说热吧,你脸都闷红了。” 杜以北很喜欢他哥笑得有点儿蔫坏那股劲儿,老妈觉得这是笑得太欠揍,早晚要被人收拾。他觉得不好说是欠揍还是欠操。 杜以南凑过来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脸:“最近没自己弄?梦见谁来着,你那棵树?老的还是新的?” “你还记得?我那时候也不懂,就觉得好玩儿。”杜以南似乎是犹豫了几秒钟,“……哎。小北。之前给爸妈做思想工作的时候我上网查了,男的喜欢男的,是要用后面……做的吧。” “那我什么方面都得看看啊。”杜以南皱皱眉头,“你的事儿我还能随便糊弄就完了吗。别打岔。” 杜以南一张脸皱成了苦瓜。但他看得出来他哥并不是在嫌弃他恶心或者觉得操屁眼的脑子有病。果然杜以南说:“不疼吗?” “你是……”杜以南接着问。 “哎——”杜以南也不劝了,朝他张开手臂:“你还想哭不。” 他哥捏捏他的后颈肉:“折磨得你说话都这么文艺了,究竟谁啊。我认识吗?怎么觉得我有点儿嫉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