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赌场後方的暗巷内,几名宪兵终於发现,方才被击杀的张国英消失了。 正当所有人困惑时,碎石地上的血迹开始迅速流动,沿着土里、沿着石边、沿着墙角、沿着海岸,流入蔚蓝的海洋。张国英的血ye,穿过海洋回到对岸的故乡,重回他朝思暮想的三合院。血ye在故居停留,天空中凝聚大片乌云,顷刻间,下起倾盆大雨,张国英的血ye被雨水冲淡,渗入庭院泥土中。 而在番薯岛上,被宪兵开枪击中的张国英r0u驱,走过复兴镇的每条商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即便与他擦肩而过的熟人,已然遗忘镇上有位叫张国英的老先生。连他曾经在商圈街上开间,改变流行趋势的服饰店,也被遗忘。 所有人都遗忘了张国英,除了吴泰南。 「不要买房子,要结婚生子,记住五百壮士的故事。」 吴泰南从派出所不顾审讯警察吓阻,跨步飞奔回家。当他上楼打开张国英房门时,只剩小星点飘荡到他眼前。吴泰南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喊了两声「爷爷」,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内心悲痛无法言喻。 吴泰南凭着感觉,亦步亦趋地跟着小星点走。 吴泰南两眼无神,他见小星点融进壁上枯枝,靠近一看,才发觉那不是根枯枝,而是把尘封许久的步枪。吴泰南手轻拍步枪柄,想把上头尘土拍乾净,枪托部分显现出三格字。 吴泰南一惊,不解为何步枪上会刻有张国英的名字,他只觉有gu强大的气场笼罩步枪周围。吴泰南连忙跪地嗑了三个响头,哭喊爷爷,久久内心无法平静。 良久,吴泰南擦乾眼泪,yu将山壁上的步枪拔起带回家,殊不知,有整整半截都末入山壁中,无论吴泰南怎麽发力都不法将其拔出。 「爷爷……」 吴泰南忘记来时的路,沿着山路胡乱走一通,不知过了多久,走到吴泰南都感觉口渴,他终於远远望见熟悉的复兴商街招牌。 上头写着: 吴泰南呆愣在原地,半口水险些喷出来。他瞪大眼瞧着墙上照片,满脸问号。 「找到吴泰南了!」 眼见根本无处可躲,吴泰南尝试挤出人群时,有个人牵住了他的手。 「秀英……」吴泰南见来者是林秀英,开心之余也担忧官兵追来,赶紧说道:「你快走,不然宪兵等等就来了。」 两人钻进了巷弄,却逃不过沿路人群的目光追踪,等等肯定会有宪兵追来。 「我消失了一个月?」 吴泰南依然还陷在张国英离世的悲伤之中,他说道:「在派出所听到爷爷被s杀消息,我跑回家去没看到人……」他难过地将爷爷变成小星点,又如何跟着星点上山,如何发现山壁上步枪,一五一十地说。 「我……没有撞到头。」吴泰南躲开,皱着眉说。 「就是我爷爷啊。」 「我家呢?」吴泰南大惊,「我家怎麽不见了。」 「街头那是……」吴泰南困惑。因那是曹东宝将军家,曹家府。 「黑狗?」 吴泰南越听越觉不可思议。这时林家书店一个老太太缓慢走出,双眸中是无尽的空洞,她四处张望着林家书局的摆设,彷佛是杂志记者,又怕吴泰南在还没被枪决前,又凭着卓越的运气逃走,他们将吴泰南用两百零六条锁链铐住,铐住身上每根骨头。 「再过几分钟,你就要被枪决了,还有什麽愿望吗?」 宪兵长见他不为所动,换作常人至少也应该要全身颤抖,大小便失禁。他以为吴泰南已经放弃最後的许愿,於是举手对宪兵队示意,并说道: 十三只步枪同时子弹上膛,枪口对着吴泰南,手指轻轻扣住板机,等待命令。 而那是自由党的自由宣言:灭世界。」 「是人民的心声,发自内心的歌声。」此时,跪在台前,全身被五花大绑的吴泰南,淡淡地说。 「开枪!快开枪!」 一块黑布从天飘落,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吴泰南身上,将其盖住。 「那块是啥东西!」 「伙房布?」 只见伙房布盖住的吴泰南,台上只剩身形轮廓,接着,轮廓慢慢消软下去,如漏气的皮球般变小,直到贴平行刑台面。 一位宪兵走过去,掀开伙房布,地上只剩下一摊的铁链。 然而她此刻却被软禁在家中。 只要林秀英一踏出家门,便会遭到宪兵拦下盘查,疯狂追问林秀英想去哪、为何出门,b迫林秀英放弃出门。 两天之前,曹二君见缝cha针,搓合了她跟小弟曹和平的婚事。曹的几番冷嘲热讽下,林秀英又想起吴泰南的冷漠而失去理智,便赌气点头答应。 街上的居民们纷纷谣传着,几年来四处为番薯岛打抱不平,蒙面与宪兵队对抗的领头是吴泰南。林秀英这时才发觉自己铸下大错,想回头陈清,却为时已晚。 越是接近黎明,林秀英哭得越伤心,最後愤然起身下楼,往司令部广场冲去,又在几秒钟内,被宪兵拦住去路。 这时,一个人走近,笑道: 说话人是曹和平。他笑咪咪地牵起林秀英的手,让林秀英感到一阵恶心。 拉扯之间,天边吹来一阵怪风,强劲又温柔地,将林秀英的灵魂吹出了身t。 「泰南,对不起,对不起……」林秀英将吴泰南拥入怀里,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诉说。 此刻的吴泰南,仅能听见灵魂的声音,他听得见人们内心的y唱,也听得见冲到他身旁,抱住他的林秀英撕心裂肺的哭喊。 「是我,我是秀英,」林秀英想拆掉那恼人的头套与脚镣,却发现自己触0不到任何东西。猛然回首,才意识到身边的宪兵们都没注意到她。林秀英错愕僵住,两手空抓半天甚麽也没有。对吴泰南全身铁链,林秀英毫无能力。 「你快走吧,秀英。」吴泰南使劲想站起,却只有身上铁链的抖动。 林秀英见无计可施,竟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下来这边,泰南!」林秀英顺势跟着吴泰南末入地下,如钻进某种动物的肠道般。 「这……发生甚麽事……」吴泰南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抬头望外看,看见一群惊恐又看不见他的宪兵们。 窄道又sh又黏,还带有点咸味,两人向前不停地钻,不知过多久,窄道竟变得宽敞起来。 「这太神奇了。」吴泰南打探着四周,惊奇喊道。 林秀英意识到劫难获救,兴奋地跳上去g住吴泰南,而吴泰南也回以紧紧的拥抱,这瞬间,彷佛又回到从前两小无猜的模样。 「难道我们刚刚在洞x里爬了一整天……」林秀英推测。 林秀英随即同意,此时的她正感觉奇怪,明明折腾了大半天,却没感觉到一丝的疲惫。 「看起来,只能先将就睡一晚了。」吴泰南席地而坐,卷曲双腿用手环抱,靠在大石块边,感觉石块尚有余温,便要林秀英也来坐下靠着。 林秀英跟着靠在土墙边,侧边吴泰南身b大石头更令她感到温暖。 林秀英表情闪过烦躁,而这瞬间,被吴泰南逮到。 「没事,我只是,」林秀英低下头,随即稍稍抬起,为让吴泰南看见她的唇语,「感觉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待着了。」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林秀英低下头,她已经做好与吴泰南私奔的打算。现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老人,张国英,那盼望可以凑合他与林秀英的老人。 林秀英眼角偷偷一瞥,发觉吴泰南也正含情望着她。他吐出的每道呼x1,都能粗暴地能压烂一颗苹果。 「我有读过您过去所有的文章,还有自由党宣言,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现在自由的番薯岛。」酒店nv郎说着,念出几段吴泰南曾经写过的文章,并且琅琅上口: 原来这酒店nv郎,其实同样是复兴大学毕业的学生,但毕业後求职之路不慎理想,决定在酒店内工作,赚取相较一般上班族更高的薪水,她情愿忍受每天来来去去男人的sao扰,也不愿作个低薪族群。 「你觉得现在的番薯岛人民是自由的吗?」 「的确,不能说完全的自由,但我想至少是有部分的人民,是自由的。」 「恩,b起过去您所追求的全人民自由,不受暴政迫害,或许现在的人民,追求的是个人的自由。」 「或许也有人称它为财富自由。」 「不受金钱局限,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基本上在社会,可以达到这境界,就可以称得上是自由了。」 「请问姑娘芳名。」 「那应该怎麽问?」 「那我怎麽知道要等到何时……」吴泰南困窘地搔搔头。 吴泰南愣住,他看着林秀琴,久久无法言语,接着闭上眼睛,他似乎看见黑暗中,林秀英对着他,微笑点点头。 吴泰南并不介意nv郎的职业,反而觉得她是个勇敢的nvx,每天劳力工作,住在狭窄旧套房里,环境是cha0sh又容易生病。吴泰南逐渐开始无法忍受这种生活。他埋怨自己的无能,无法为林秀琴带来幸福的无能。 对於追求空乏的自由,那不过是无谓的执念,没有能力为心ai的nv人带来安全感,追求再多自由也是枉然。吴泰南想着。 吴泰南与林秀英的孩子,吴自由,依然在军营中,努力地存着钱,期盼有朝一日,能够存满他的小猪扑满,然後完成与酒店nv郎的约定。买一间房子,与她结婚。 「只要可以让番薯岛发动战争,房子就会变便宜,我就可以用小猪扑满买下一栋房子,秀琴也会跟我结婚。」 已经数个月,为了存钱与计画战争,吴自由没有去酒店找林秀琴。吴自由如井底之蛙,躲在军营里钻研番薯岛的历史,当他得知番薯岛过去有大批的难民,是从彼岸逃过来时,他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浮出了作战计画。 就在三天前,吴泰南用工作半年的积蓄,买了一枚r0u眼看不见的钻戒,并向林秀琴求婚,而林秀琴当下也立刻点头答应。 军营夜里,吴自由抛下站哨勤务,偷偷溜进国家作战指挥中心。他熟门熟路,撬开了锁头,手脚俐落,三两下便潜入空无一人的指挥室。 接着,吴自由翻开柜子,取出一只陈旧的电报机,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里头密密麻麻是他写的笔记。 吴自由兴奋地在电报机上,照着笔记本上的数字按。他已经尝试了数个月,发送他的「秘密电报」到对岸去。 这费尽心思的电报,是吴自由设计来躲避番薯岛军,联合对岸的敌国大军的心血结晶。 这情报全都是他从军中偷来。他期盼着,对岸敌军能够收到他的讯息,并给些回应。 吴自由深怕电报声被巡哨士兵发现,他刻意将自己的耳朵用一块布塞住。 吴自由发出上千笔的讯号,都宛如石沉大海般,但他不气馁,再接再厉,智商仅有平常人一半的他,展现出无b强大耐力、永不放弃jg神,这完全遗传自父亲吴泰南。 吴泰南与林秀琴结婚後,两人过着极为节省的生活。 「我想要有一间房子,生两个孩子,跟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林秀琴说。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林秀琴微笑说,她轻柔可靠的表情,让吴泰南再度想起了林秀英。亏欠,全都系付到这时代的林秀琴身上。 「五张钞买房」政策,让整个番薯岛陷入疯狂,岛民们各各想尽办法,为夺取最多的「领土」。 有些人在深夜中梦游出门,醒来时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空地前排队,而那片空地是三年後才会完工的大楼,此时连块砖都还没有。 有人因受不了随处可见的售屋广告,选择避着眼睛走路,而迎面撞上急驶而来的汽车;有人见到瞒天的售屋广告,便感觉无法呼x1,当场昏厥的路中央。 一旦习惯了被奴役,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 吴泰南消瘦五公斤,因为他口袋里没钱,即便有多到像蚂蚁一样的屋主,想要售出手边多余的房子,吴泰南也买不起。 当吴泰南颓废地蹲坐在路旁,瞪着高耸大楼上,竖立着巨大售屋招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个人。 「还记得我吗?吴泰南主席。」 「做什麽?」吴泰南冷冷地问。 「你怎麽知道?」 「你想g嘛?」 吴泰南眼睛一亮,问道:「有这种事情,借钱不需要利息?」 「怎麽借?」 吴泰南花了整整三十年的寿命,借到买半间房子的钱。 存簿上的确多出了一排数字,但这数字却不足以让他未来衣食无缺。 「所以我也只是扎扎实实地兑换了三十年的薪资,用我的寿命……」吴泰南心情复杂,他明白这项交易不能算完美,但他并不亏。 「这些钱连买一间屋子都不够。」吴泰南很是沮丧,毕竟此刻的他,是忽然白了头、驼了背,一夕之间从壮年变成老年的人,连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买卖gu票……」 吴泰南忽然想起了小时过往,张国英买卖衣服的生意。 而吴泰南举起不太好使唤的双腿,回到与林秀琴的小窝。林秀琴见他容貌全变,吓得惊慌失措,吴泰南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证明自己的确是他丈夫。 「先投资gu票。」吴泰南眼神坚定。他明白,若不想每天只能挤在这又臭又cha0sh的小套房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就必须做出点改变。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吴泰南如此的举动,倒是让一些认识他的朋友啧啧称奇,他们一方面惊讶吴泰南一夕间白了头,另一方面则不习惯他如此安分。 吴泰南不以为然,回应:「不,我还是在追求自由。」 「财富自由。」 不到两周,青春遭夺走,手上的积蓄也一滴滴输在gu票当中,吴泰南每天愁眉苦脸,焦躁到睡不着。 「我ai的是吴泰南的灵魂。」林秀琴总是如此对朋友说。 「不行,我一定要让她幸福,做什麽我都愿意,背弃良心也愿意。」吴泰南对自己说。 「为何你想要买房子呢?」吴泰南问。 吴泰南想起林秀英曾经住在山上的小农舍里,环境简陋又需做粗活,他不愿林秀琴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下定决心要买间房子,要在最繁华的复兴市。 积虑越来越深,吴泰南渐渐染上了现代人的怪病。 吴泰南搔搔头,看着面前跌坐在地上的男人,他问道: 「鬼才知道!你自己走进来的。」那男人头戴着工地帽说。 「梦游到这里,还一直喊着我要买房子。」那男人惊魂未定地说。 「人生再烦,也没有买不起房来的烦。」 吴泰南终於迎来了他人生最开心的时刻,b起过去在暴政时代,发动叛乱,成功解救无辜的老百姓都还要开心。 「秀琴!我们有家了!」吴泰南展示手中的入场券。那是他彻夜排队,在千万军马中,才抢到的购屋入场券。 「终於有家可以住了。」吴泰南高举红se入场券。 「没关系,先抢到,其他的明天再说。」 他们满怀期待地住进了新家,但新家却不如他们想像中的美好。 新家在大楼的其中一层楼,楼分为好几块,他们住进其中一间。 「恩,十秒钟就可以绕完我们家一圈了,以後就不怕家太大,找不到中西。」吴泰南勉为其难的笑道。 吴泰南为了偿还买房的钜额贷款,必须重回罐头工厂工作。 营业部长好奇问吴泰南: 「没办法,我需要还房贷。」吴泰南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 「曹大军董事长呢?」吴泰南问。 「失智了?」吴泰南奇问。 吴泰南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都是你的藉口,现在年轻人最会找藉口,什麽买不起房、结不了婚、养不起小孩,都是因为没钱,全是藉口,说到底就是没努力罢了。」 「曹大军,如果再给你年轻一次,你敢吗?」 起初,曹大军还相当兴奋,他信心满满地相信,凭藉自己的努力,肯定能够东山再起,然而,两年过後,他放弃了。 他找上自己的罐头工厂,要求营业部长帮他处理欠债问题,而部长却认不出他,用鄙夷又带感兴趣的表情,对曹大军说: 曹大军瞪着他,却没有半点方法。 曹大军气急败坏,他差点冲去把墙上挂的笔墨画拔下。那是他曾经自己写过最自豪的毛笔字。 「那你就是不够努力。」营业部长微笑摇摇头。 重回罐头工厂上班的吴泰南,不断练习自我麻痹,他每天早晨醒来,上班前总会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人说: 醒来後的第二件事,便游走两圈自己的新家,然後在沉睡的林秀琴脸上亲吻一下。 但这正面的想法,总是在踏进罐头工厂後,被彻底消灭。 庆幸的是,他不孤单,吴泰南并非单打独斗,罐头工厂有上千名的员工都跟他一模一样。 「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吴泰南苦闷地问。 「孩子……」吴泰南赫然想起,兔皮预言卷上纪载着——番薯岛将会有一位英雄诞生。 「生一个小孩,等於是再买一间房子。」记得有人这样说过,吴泰南心灰意冷,他不想再背负更沉重的负担了。值得庆幸的是,吴泰南已经足够老,他相信自己是无法让林秀琴怀孕的。 「我怀孕了。」 而林秀琴依然是同一句话。 夜里,吴泰南辗转难眠,他明白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艰辛,遂起身发起呆来。 吴泰南随手翻开过去的交易纪录,无意间,他发觉其中小部分能够获利赚钱的gu票,都是他不看好,凭着直觉买的。意识到这点时,有一gu奇妙的电流穿过吴泰南的大脑,他对於自己的直觉,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要买那些最丑陋的衣服!」吴泰南惊呼,他登时明白,他拥有与张国英同样的天赋。他振奋地仰天举起胜利手势。 屡试不爽。 「你想买就买吧,」林秀琴说,「但我们也只需要一间房子,可以住就行了。」 林秀琴没有笑容,她心里浮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但见吴泰南如此坚决,她也不想浇熄吴泰南的热情。 「秀琴,这就是自由,这时代大家在追求的财富自由,你懂吗?」 吴泰南想起小时候张国英对他说过的话,他不禁嘴角上扬起来: 吴泰南在七十大寿当天,他找到生命商人,而生命商人有些诧异,他没料到吴泰南会在这时出现。 「不,我不是要用生命跟你换钱,」吴泰南把存有三十年份的帐本丢在桌上,说道:「我要用钱跟你换回青春。」 「不能换回来?」 「那怎麽了?」 番薯岛七十九年,岛上半数以上的三代难民子孙们,依然习惯着奴役的生活。 重新获得青春,与房地产事业蒸蒸日上,使吴泰南脱胎换骨。他已经不需要再狼狈地四处倡导自由,更不须躲在y暗cha0sh的窄套房,烦恼该如果与林秀琴有个家。 将买卖来gu票,换成房子,再以高价售出给其他人。再买再卖,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也因为房地产事业,吴泰南声名大噪。他结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此刻,吴泰南才明白,原来番薯岛大家都了解「买低卖高」的诀窍,他仅是刚踏进圈子的白老鼠。 「政府任由房子越变越贵,也无所谓吗?」 「那输家呢?」 吴泰南有种罪恶的心情涌现,他登时想起曾经几个年轻人找上他,在他高举白布条倡导自由时。 「为什麽你们不反抗呢?反抗这个社会,我们可以集结起来,一起创造一个更平等的社区,或许从番薯岛的南边开始……」 如今的他,已经是获得财富自由的人,他光是每天开车巡视自己拥有的房子,就必须耗费整个白天,已经不再是十秒就可以绕完自己的屋子。 到最後能藏钱的地方都满了,妻子林秀琴无论打开家里什麽地方,都会滚出源源不绝的钞票。而吴泰南只是笑咪咪的说: 志同道合的朋友越来越多,差别只在每个人手上有几间房子,但大家的观念都是一致的。 投资部队对未来无限的看好。 「吴泰南,你变了,快点停手吧,否则会铸下大错。」 「你的自由是从别人那抢来的。」 h袍道士叹口气,他的身後忽然吹起一阵怪风,怪风中夹杂着某中声音,低沉且颇具威严。 「这时代不需要英雄,所有人都是英雄,只要掌握资源,人人都能够自由。」 吴泰南不明白h袍道士的「他们」意思。他只感觉此吹起的怪风,让他全身不舒服,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因,就像远远地有数百人正在瞪着他、辱骂他。 没戴助听器的情况下,吴泰南忽然听见一gu诡异的灵魂呐喊。 吴泰南此刻还没有半分的警觉,他相信时代已经不同,从前将难民驱赶到岛上的敌人,此刻依然会在海的另一头,悠哉地泡茶,不会对番薯岛做出任何威胁。 正当吴泰南确信是警报器坏掉时,他从车後照镜看见大批的市民,排山倒海,往他这方向冲过来。 「是哪里的房子要卖?」 「对岸的军队攻上番薯岛沙滩了,还买什麽房子,快逃命啊!」南抓准时机,翻身钻进车下,才免於被大批民众踩踏至si的惨状。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是自己的儿子吴自由,在上万次的电报测试中,终於让对岸的敌军注意到,并且他们发现吴自由的古老藏密方法,轻轻松松便破解其中的讯息。 「只要发动战争,我就可以用小猪扑满买下很多房子,林秀琴就会嫁给我了。」吴自由原本是如此天真地想着。 「我结婚了。」林秀琴面对他,不带任何一丝的感情说,但念在吴自由曾经救过自己,林秀琴还是委婉地安慰道:「你不是说你有能力买房子了吗?你现在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了呢!」 「你不是说,如果买房子就可以跟我结婚吗……」吴自由痛苦的说。 吴自由从地上跳起,回头往军营奔去,嘴里不断发出野兽的嘶吼。 两天後的夜里,吴自由成功与对岸敌军取得联系。吴自由没有兴奋之情,他仅是用头去撞了一下墙壁,发出如铜锣般清脆的声响,额头流下一道长长鲜血,鲜血沿着脸颊流下,停在他高高扬起的复仇嘴角。 旭日东昇时刻,吴自由站在海滩边,yan光从背後打来,打在不平静的海面上。吴自由远远地望见数艘军舰,由远至近驶来,船舰沉稳完全不因海浪而波动。他振臂高呼,欢迎敌军的到来。 当番薯岛政府军,以为今天依然会是和平的一天时,司令部才接到通知--岛的西边,某块不起眼的沙滩已经被敌军占领。 他是最清楚白兔皮卷预言的人。 沙滩之战在一个美好的早晨,一触即发。 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成果,全仰赖吴自由的电报泄漏成功。 司令部将领们,招开紧急会议,在十万火急之时,依然想查明内鬼。但谁能料到,这一切都源自於一位伙房兵之手,查遍整个营区军官的行踪纪录,也徒劳无功。 岛如一盘散沙,而敌军的後方却不断有快艇登岛。敌士兵源源不绝,火力持续递补,番薯岛军队的兵线唯有步步被b退。 吴泰南带着临盆的妻子,狼狈逃离市中心,然而他却是满心的不甘。眼看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财富与自由,在相隔一个日落日升,便要拱手让给其他人,他便感一肚子火。 复兴市兵荒马乱之际,吴泰南紧跟着疏散群众,躲进郊区的防空洞。进洞前,他回头亲眼看见,敌军机与番岛机在天空缠斗数十秒,最後其中一架被击落,拖着如乌贼喷汁的黑烟,坠落到看不见的山後方。 令人感到最无力的是,妻子林秀琴此时,胯下开始渗出大量的鲜血。 「医生!这里有没有医生!」吴泰南着急地瞪着所有人,大家却各各都陷入惊吓之中,无人理会他。 「谢天谢地。」吴泰南感激到快哭出来,「假设可以出去,我是指……战争过後,我愿意送你一栋房子……」吴泰南真心的说。 但吴泰南的开心没有维持太久。林秀琴产下一名男婴後便因失血过多,失去意识。 吴泰南跪在林秀琴身旁,怀中抱着嚎啕大哭地婴孩,他面se苍白,绝望环顾四周,期望有奇蹟出现。大家依然缩得远远的,安静靠在洞壁旁。 忽然一颗pa0弹,落在防空洞的附近,轰然巨响,令所有人都惊吓地摀住耳朵,而吴泰南却是淡定地,将刚出生的儿子交给好心的护士,并摘下耳朵上的助听器,将他摔在石头上。 说完,吴泰南人便走出防空洞,并且是以一种散步的速度、带着一gu从容赴义的神情,独自朝复兴市中心走去。 吴泰南回到复兴市中心,目睹空荡荡的街上,高楼倒塌,乌烟瘴气,建筑设施皆千疮百孔,而他所拥有的房子也无一幸免。 吴泰南彻底燃起怒火,但他也无法拯救这些难民们。他握紧拳头,牙一咬,随意跳上一台还可行驶的破车,接着往西边海岸疾驶而去。 某个瞬间,吴泰南从後照镜,瞥见了满目疮痍的大楼之间,有个驼背老乞丐。他身穿迷彩军装,抱着一只小猪扑满,在即将倒塌的大楼前,又叫又跳的。远看去,吴泰南认得老乞丐所说的唇语。 吴泰南想过去怒甩他一巴掌,但时间不允许,他只能继续朝西岸行驶。 因为吴泰南也曾经像那位老乞丐一样,为了买房子而歇斯底里。 吴泰南抵达西岸海滩,他一下车便c起地上夥伴屍t的步枪,压低身躯,大步迈进。他跳我军进浅浅的壕g0u,让身边的番薯岛兵吓一跳,番岛兵差点拉开手中的榴弹cha销。但下一秒,番岛兵认出是吴泰南,发出莫名的欢呼,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 吴泰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壕g0u里击发两颗子弹。子弹穿越千百名士兵,不偏不倚地,s中了敌军後方的两位将领,将领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便应声倒地。 轰隆隆的pa0火忽然停息了,像是台风眼经过头顶般地安静。 就是不会击中吴泰南。 番薯岛兵们群起激昂,他们跟着吴泰南像前冲去。 片刻後,跨海而来的敌军,慢慢被b退。 眼见胜利在握时,忽然吴泰南又听见远方的模糊声音。 吴泰南起初不以为意,但片刻後,他发觉敌军的行为似乎变得有些怪异。 吴泰南看见数艘军舰,正以极快的速度撤离,甚至有些敌军士兵是来不及搭乘游艇回到舰上,在海上载浮载沉着。他们的脸上露出无b的惊恐,彷佛是有b战争更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地震来的相当突然,番薯岛宛如是一块豆腐,在盘子中心,被摇成一摊烂泥。 地震稍停後,吴泰南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 「你听见了吗?吴泰南。」 「是五百壮士的怒吼,」h袍道士说,「五百壮士永远都在凝视着番薯岛上的人民。」 曾经有五百壮士,牺牲了自己,就为了让难民们撤离到番薯岛上。 「你的白兔预言,还没有看完。」h袍道士说完,化作一堆h蝴蝶,翩翩飞走了。 吴泰南头也不回地,朝白兔预言的山顶跑去。他一路上又经历了数次的天摇地动,并且一次b一次剧烈。 当吴泰南逮到最後一只兔子,朗读上头的预言时,他才恍然大悟。 「番薯岛八十年,岛民习惯了自相残杀,将有少数人会胜出,统治整个番薯岛,而剩余的人民将终生被奴役,直到老si也未必能还清业障。」 而预言书的最後,才是: 吴泰南这时再度清楚听见,远方那五百壮士的灵魂怒吼。 吴泰南缓缓站起身,凝视着海的另一边。 有一道b天高的巨浪,如巨人般地朝他走来,沿路吃掉了所有天上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