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 距离一中校门口两公里的一家名叫圣草堂的中医馆内。 他的膝盖此时已经有明显的红肿,穿着白大褂戴眼镜的老年中医正弯腰朝他膝盖处的穴位上扎针。 看得在场的另外几个年轻人牙齿打颤。 陈默额头上已经开始冒细密的冷汗, 不过他似乎很擅长忍痛, 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闻言还抬头扯了扯嘴角,“要不换你来试试?” 一起来的有四五个男生。 虽说结果没断腿,可现实似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你这腿的情况看着可不轻,到底怎么回事?” 陈默简单回复:“冻的。” 此时刚下完针的中医抬起头来。 老人一边收拾着手边的东西,一边说:“你这腿可不光是冻的, 你这明显是先有的外伤, 再加上寒冻, 才会落下这么严重的情况。” 老人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今天是有些急性炎症,连续到我这里扎上五天,再吃药用以辅佐,很快就会好了。” “想什么呢?”老人回头白了他一眼,接着道:“他这种情况就没有彻底好全这一说,好比摔碎的碗,沾回去了裂痕始终都在。减少剧烈运动,天气冷的时候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冬天。情况只要不加重,小心防护别复发,就算是好了。” 陈默倒是平静得不像话,开口说:“知道,会注意的。” 陈默笑笑,“真知道。” 上辈子完全没什么保养的概念,忙起来的时候基本就靠吃止痛药度过。 遭过一遍罪,他又不是天生受虐狂,还能补救的时候当然要重视。 他手上拿着几张药单子。 老人接过他手里的单子看了看,然后才没好气说:“该说的情况我已经说了,今天要不是看你几个人慌慌张张进来,以为出了大事,你席家再有面子,我也不可能让你们插队的明白吗?” 老人又哼了声,看了陈默一眼回头对席司宴说:“你看着点他,这针得扎一小时,别动啊。” 有人问席司宴:“宴哥,你怎么还会认识中医啊?” “没事儿,我们一起。” 席司宴将手机里收到的消息转向几个人,“老向刚发消息问了,不想被罚就赶紧回。明天还考试,这么多人课都不上,真当他不管事儿呢。” 走在最后的苟益阳见席司宴还在翻手机,提议:“宴哥,要不你回?我在这儿看着。” 苟益阳看向陈默。 “行,那有事儿叫我啊。” 继续按着手机,应该是在和向生泷说明情况。 针灸的部位有些酸麻胀痛,可以忍受,却不容忽视。在眼下这个不大的理疗室里,他只能从旁边的小窗口望出去,看种在廊下的各种多肉盆栽转移注意力。 拿起来发现,发消息的是才出门离开的老苟。 陈默:“?” 陈默:“……” 应该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席司宴抬头看来,又看向他身上的针:“痛?” 席司宴应该是回完了消息,收起手机,“没说什么,让你好好休息,明天的考试找就近考场的人帮帮你。” 席司宴没说到底让不让他自己来。 陈默微滞,点头:“嗯。” 陈默往后靠了靠,放松下来,在这样一个黄昏下午,第一次云淡风轻跟人说起那天的事,“五年前还是四年前,有些记不清了,冬天。我妈……就李芸茹偏头痛犯了,她常年挨陈建立的打,又做很多重活儿,所以一身毛病。她给了我五块钱让我去村医那儿给她拿点药,我回去的路上就开始下大雪。榆槐村和绥城不一样,那儿是位于白马县海拔最高的一个地方,每年冬天都下雪,雪大的时候能埋到人小腿肚……” 等陈默深一脚浅一脚回去的时候,陈建立正拉着李芸茹的头发拖过门槛,地上一溜儿的血。 陈默本能上去拖,膝盖是让盛怒的陈建立用酒坛子砸的,他骂他野种,说他偷钱,他用一根绳子捆了他,将他系在露天的水井边让他好好反省。了,陈建立终于酒醒,怕担上人命,找了村里几个大男人连夜送人去了镇医院。 那天夜里真冷,他想自己的妈妈说不定就要死了,虽然她对自己不见得多好,也没有多坏,而自己也会在今夜冻死。 她茫茫然沉浸在又失去了一个孩子的痛苦里,而在第二天一早被人发现勉强救回的儿子被送回到她眼前时,她只是问了一句:“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一点不懂事。” 陈默已经不是那个深夜在大雪里前行的小孩子了,也早已不是为了五块钱,被陈建立打得无法还手的时候。 杨家干的事却是诛心。 理疗室安静异常。 席司宴看不清陈默脸上的平静从何而来。 陈默扫向他,笑了两声,“怎么报复?弄死我养父母?然后整垮杨家?” 陈默老实点头,“想过啊。” 陈建立是他亲手送牢里去的,李芸茹病死那年,陈默特地去看了她,并且告诉她,她心心念念的亲儿子这会儿正在国外度假,并不想来见她最后一面。 虽然他没机会看见。 不然后来的陈默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当成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