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斥了徐老汉倚老卖老,半点容人的心都没有,欺人外乡孩子。 接着再骂了团在一处的乡亲,冬里闲就去将田地好生翻上一翻,大冷天儿的还跑出来烧火堆,聚在一块儿光晓得说是非。 “里正。” 与祁北南说了事情始末。 祁北南应声,他晓得里正不是发难他,说得都是实心眼儿的话,便道:“这天儿这般冷,还劳得里正出来费心这些事。” 田恳心头恨不得咬那徐老汉一口,哪里愿意与他赔不是。 为奴的人,哪有甚尊严。 徐老汉冷嗤了一声,他只受田恳扯了两下,教大伙儿拉开了,没真挨拳头,见此还有些得意。 “徐老汉说的是。可再严厉的人家也分辨是非,不会胡乱就与下人一通打。” 徐老汉灯直了一双老眼:“凭甚还要老汉我与他告歉!一个做奴的!” 祁北南厉声道:“小田乡中受灾,洪水将屋舍冲垮,田地淹没,连亲娘也被洪水卷了去。他与爹流走到岭县,爹受病没了,下葬的草席都是卖身才换来的。老汉张口就胡编排,瞧人不起,端得比官老爷还高啊!” 不由也道:“徐老汉,你这般说人爹娘属实是不厚道了!” “徐老汉,恁小田已够苦了,你先前说的哪里对嘛。” 徐老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拉不下老脸来与一个小娃子赔不是。 一时间抖不起来了,气骂了句:“你们都偏帮外人!” 他瞪着祁北南,可又不敢与之起冲突,只好又退了回去。 说罢,老脸臊得慌,灰溜溜的走了。 人散了,田恳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原先只气怒而发红的眼,这招却吊起了泪珠子。 可祁北南待他如此好,他心中反而更是难受了。 “谢郎君与俺主公道,只是老汉也说得不错,俺当真蠢钝,竟然连好好的莼菜都给浇死了。俺往后再不瞎倒弄肥了,必是规规矩矩的种地。” 可这朝不仅是没将庄稼拾掇好,还亏损了去,心中很是自责愧悔。 他抬头与田恳道:“我且与你说个故事吧。” 他挨着田恳坐下:“相传古时候有个官员,他发妻亡故,心若死灰。皇帝见他颓废了几年也不见振作,便将其下放地方上历练,教他前去西蜀任官。” 田恳不知祁北南作何要与他讲故事,可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扬眸问道。 田恳点点头:“听过,以前庄稼不好的时候,村里年老的农汉便会说:今年的收成怕是还不如西蜀咧~俺爹说西蜀靠着边陲,是个很远的地方。” 田恳道:“那皇帝还遣这官员前去恁般地方,当真是厌弃了他。” “那是为何?!” 祁北南徐徐道:“这名官员到了西蜀,大为震撼,只见百姓口中的不毛穷地,竟是成片葱然的庄稼。田地间是盆大的菘菜,手指粗的线豆,满地躺着的大冬瓜,沉甸甸饱满的稻子……这哪里是世人口中穷困的西蜀。” 田恳听得入了神:“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十分擅治田地庄稼,所造的肥料能教薄土变肥地,使得瓜果菜蔬长得肥壮,他制的药水喷洒在庄稼上,只除害虫而无害庄稼。” “老百姓都言他是大善人,自出资兴修水利,教干旱之年田地不受旱,雨多之年,也不受洪涝所困。穷苦的农户前去他的铺子上买肥料药水,也可挂账,待着秋收以后再还。” 祁北南笑着与田恳道:“田万农乃西蜀数一数二的富户,官员乍见他,却还以为是个乡野农户呢。一张脸黢黑,瞧着老实巴交的,说着一口并不顺溜的官话。” 祁北南点头,又道:“官员问他,为农户、为西蜀、乃至与为朝廷,做了这么多,可想要甚么赏赐。”“原则田万农也是个身世悲苦之人,他本并非西蜀人,是家乡受天灾才流落辗转至西蜀。流落间,父母亲戚曝尸荒野,可他却连卷草席都不曾为亲人寻得。他不想再见有贫苦百姓遭逢他曾经的痛苦,便广行善事,抵御天灾。” 他沉默着看向了燃着小火的火堆,在寒风之中颤颤巍巍的燃着。 “他曾为试肥料,将一季的庄稼灌死,也曾因做药水,喷洒在果菜上自食险些丢了性命……可无论多不易,凶险,他仍旧不曾放弃,以至于后来名满西蜀,甚至上达天听。” 祁北南拍了拍田恳的肩: “这朝倒是好,榜样却歇了气儿。” 祁北南道:apot事情哪有一回就成的。便是我读书写字,莫不是只要下了功夫,一写文章就能写得极好么,一下场就能高中么?不也得一次次败了,再摸索在悟么,若是一挫折就缩了回去,天下读书人还有几个再继续读书的。apot 田恳被说的有些懵:“俺挑粪水浇的是主家里的地,干他甚么事儿?” 祁北南道:“徐老汉不好记恨家中日子好的张二爷,自只有把满腔子的不满撒在你身上了。傻小子,哪里是真因为你浇死了庄稼,他瞧不过去呀。” 他见田恳精神又好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站起了身来:“说了这劳什子的故事,腿都麻了。” 田恳赶紧把火堆灭了,背起背篓追上祁北南:“郎君,你同俺说的田万农的故事是真的吗?” 只说起旁的事来:“你今朝不必去寻割牛草回来了,方大哥在半山腰上寻见个凹子草长得旺,给咱也割了一背篓回来,他这人最是爱牛。” 田恳憨着挠了挠后脑勺:“俺回去就洗。” 瞧地里莼菜的模样,应当是人尿酵得太多,石膏太少了……生石膏也换成熟石膏试试看呢? 早间屋檐上悬挂着一根根冰棱子,隔开个两寸就有一根,一排溜儿的将屋檐装饰了一遍。 祁北南便捆了把竹枝扫帚,戴了顶厚实的斗笠,每日将那冰棱子给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