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都督艾能奇,北直都督冯双礼,都还在大家的意料之内,这二位,都是左军一系中,仅次于老大李定国,和都督刘文秀的存在,干了快八年总兵的白文选,也终于升到了辽宁经略副使位置上,虽然还是比都督低一级,但经略使王夫之是个文官,具体领兵军事的事情,事实上是由白文选负责的。
而颇为关键的山西都督,则是由前军的资历老将郝摇旗担任。
至于原本颇受众人期待,作为当年天子的元从老将,认为会出任四镇之一的胡一青,居然意外被安置在云南都督的位置上,算是出乎意料了。
不过,虽然大体的人事安排已经有了着落,但具体编制上,还都是个空架子,各地都督府所辖多少人手、编制,有多少财政预算,都还需要枢密院和宰辅一起慢慢交代核算。
不过这次扈从朱由榔的安北军,算是最早敲定编制的。
张名振麾下,先是有三个骑师、三个步师的直辖编制,另外还能领东、西、南、北四路招讨使,这些招讨使主要是用来招抚和辖制蒙古番兵,作为“仆从军”,类似于昔日东汉的“护匈奴中郎将”、“护乌桓中郎将”。
既可以由汉官担任,也能用归化较为忠诚的蒙古部落头领担任。
当然,此时还没有具体分割,故而张名振还是领着光复后军编制来扈从朱由榔出巡,待事了之后,会有具体分别。
至于余下的光复前、后、左、右、中五路野战军,则是作为朝廷直属机动力量保留下来。
只是战事结束后,不可能继续保持五十多万人的编制,缩编精简,将多余人手分配给各地都督府,却是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第7章 千秋之计
在这一众基本敲定的决策当中,明军未来的制度架构被基本敲定下来。
整个决策过程称不上朱由榔一个人独断专行,但在征询意见的过程中,都只是直接写信向北京的宰辅以及军中将帅,单独问对。
按照朱由榔在肇庆时期就建立起的某种“潜规则”,军中那二三十个主要将领,和朝中尚书以上的部门领导们,和朱由榔本人之间,都是有着在朝廷旨意文书之外,只由中书科接手的私人信函。
这就是所谓“威望”带来的特殊权利了。
有句话说得好,“明君是革命的最大障碍”。
这些私人信函看似不具有任何政治效益,但对于一个君主制国家,君主又在一系列政治运动中,取得了超然的权威,那么他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没有什么宰辅签章,哪怕没有盖上国玺,哪怕只是几张草纸上的只言片语,本身都能拥有至高无上的驱动力。
这也正如南京城那些在理学体系开始逐渐解体后,新兴的各流派学社中,所公认的那样。
黄宗羲就极为一针见血的指出
当今天子所作所为,不是在限制自己的权力,而是在限制后人的权力,不是在为现在做准备,而是在为身后事做准备。
事实上,朱由榔本人,通过这种取巧的方式,直接绕过与宰辅的讨论,来敲定防务改革事宜,倒不是说他害怕朝中大臣给自己出难题,或是认为对方会阻碍自己。
而是在逃避一些更为本质的冲突,以及延缓某些正在暗流涌动的政潮发生,算是在转移注意力了。
朱由榔这人没啥太大本事,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接受了十几年的教科书体系粗糙灌输的政治教育。
用他所了解的话来说,那便是,在北伐完成之前,对于自己麾下的整个政权而言,乃是民族矛盾大于阶级矛盾,所以顺军、西军,江南士绅,郑氏海寇,两广官吏,等等八竿子打不着的利益集团,才能有限的结合在一起。
而现在外部战争的结束,并不能完全磨平内部的沟壑,许许多多曾经掩盖在民族矛盾之下的利益冲突,正在集中涌现。
关于如何应对和处理这些事情,他自己也没有太大头绪。
比如,首都问题。
看似只是关于南京、北京之争,其实背后远不止如此。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便是,南京或者说应天府本地士民,大都倾向于定都南京,但其他江南地区的士绅,却又反而倾向于还都北京。
因为定都北京还是南京,根本不是问题的本质,问题的关键在于,是“还都”,还是“定都”。
再深入的说,过去,为了抗清,为了挽救危局,天子和当局所作的绝大部分决策,大家还是能报以某种容忍的。
但之后呢?过去那些“卧薪尝胆”还作数吗?
比如,士绅一体纳粮,过去可以说是为了筹措军饷,为了推动北伐,那现在又该如何?
政治上的问题,不是不同意就作数的,就算朱由榔再强硬,难道就能制止许多事情了吗?收税要派出官吏,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官吏,又是什么出身呢?当然,大可以用高压政治,用铁腕去镇压,但你又让谁去做这些事情?不可能以后不收税了吧?
哪怕是最忠诚的军队,自己同样也有利益考量,这些军中将帅,真如李定国那种有些“武穆遗风”的,又有几人,对于更多的“北伐功臣”、“中兴功臣”而言,他们出生入死,难道不就是理所应当要获取政治特权,就应当高人一等吗。
中书科之前就有所统计,早在东征胜利以后,中军都督赵印选,先后在南直、广东,购地过万亩。
且不言钱是哪来的,军中一些陋习,朱由榔也有耳闻,但这些事情,难道就只有赵印选一人吗?这些,于北伐当中,完成了阶级跃迁的功臣们,又心甘情愿纳税贡赋了?
当年朱元璋清肃官员,自然有极大的政治考量,但那些个淮西功臣们又哪里是冰清玉洁?
早在东征结束后,朱由榔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
自己麾下这个看似无比忠诚的班子,事实上在迅速和既得利益集团媾和,迅速完成自身的“蜕化”。
可自己又能如何呢?怪他们做得不对?几千年来,历朝历代难道不都是如此吗!
都说汉光武如何如何中兴,可谁又知道,光武帝临死之时,却只能叹息“朕无益百姓”。
自己能说什么,告诉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否则早晚有一天,还会被另一个李自成、张献忠推翻?
从光烈七年秋,到光烈八年春,一直到留在北方,朱由榔看了许多,也想了许多。
只觉得,自己眼前,明明是大好局势,再也没有什么危在旦夕的生死胁迫,却反而步步维艰……
仿佛一个杂技演员般,手持平衡木,走在细细的钢丝绳上
他可以选择看不见,选择“什么都不知道”,假装忘记那滚滚而来的历史潮流,忘记自己曾经所接受的教育、价值观,忘记为了让自己能够活着站在这里,尧山、军山湖那些血流成河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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