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几分钟后,有鱼上钩,她小拇指挂了个东西。她反手捉住她,举高,明知故问,“干嘛你。”“牵。”江有盈言简意赅。“干嘛要牵。”沈新月话虽如此,没甩开。她“切”一声,“许你亲我,不许我牵。”“我亲你,是奖励你,今天表现好。”沈新月举高下巴,很得意。“那我牵你,也是奖励你,听我说了那么多。”她有样学样。沈新月忍不住偷笑一下,她也偷笑,怕人发现不了,有意发出声音,掩唇“嘻嘻”。这人,幼稚!“像个小傻子。”沈新月嘀咕。“那你是什么,大傻子。”就那张嘴,永远不服输。沈新月想起某部电影台词,怪怪嗲嗲的台湾腔,“大笨蛋才追你那么久!”“是大傻子。”江有盈纠正,还乱教人,“‘大傻’连读,子不发音。”沈新月竟还真跟着学,“大傻——子,才追你那么久。”听起来真就是个大傻子,江有盈笑得前仰后合。沈新月意识到上当,甩开她手,“不理你了啦!”凉拖鞋吧嗒吧嗒,跑去前面。回小院,外婆喝了点酒,听竹子说已经回房睡下。她们把院子恢复了原样,碗筷烤架什么的都清理干净,江有盈进厨房看了眼,连酸梅汤的罐子都洗好倒扣在池子边沥水。跟女孩子们生活在一起,很舒心,她们细致体贴,温柔礼貌,还很爱干净。程意抱膝在树下看电影,扭头说“你们回来了”,没问太多,继续沉浸剧情。江有盈上楼,中途回头看,抿一下唇。领会了意思,沈新月背着手,地主老财那样迈着阔步跟上去。程意看在眼里,无声笑笑,没说什么。前后进了办公室,保证四面八方都没人能瞧见她们,江有盈回身拉着她手,“今晚来我房间好吗?我向你赔罪。”沈新月有点憋不住笑,以至于把嘴都憋歪了。她抽出一只手,揉揉鼻子,“干嘛啦。”“对不起。”她语气可怜,“之前都是我不好,今天说了那么多,你都知道了,难道还不肯原谅我吗?”“那干嘛不早说。”沈新月脚尖拍地,模样拽得不行,“非把我惹生气,我很生气知道吗?才不要轻易原谅你。”“那你总得接受我的示好吧。”总是冷眼看人牛气哄哄的江师傅,也有可怜巴巴求人的一天。沈新月爽得换身骨头发酥,细一琢磨,“也有道理。”进屋之前,她向她确认,“是你求我的哦。”“我求你。”她卑微道。终于回来了,江师傅的闺房,沈新月大摇大摆,光脚在地板上走。洗漱这些还在,江有盈给她找了睡衣拿进卫生间,沈新月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房间里那双居家拖鞋被人拿回来了,就放在门口。她穿上鞋走过去,江有盈湿着头发,显然也下楼洗过澡。沈新月坐在床边,看她屈膝半跪,从床头抽屉里摸出一盒清凉油,用手抹了涂在蚊子咬过的地方,立即就凉嗖嗖。台灯光亮是甜蜜的橙汁气泡,沈新月灯下看她,呼吸那么近,热热燎在皮肤,她心里泛起痒,还在生她的气,又实在很难不被蛊惑。好几次,想把她按倒,飞快皱一下鼻头又告诫自己忍住。“还有腿。”江有盈说。沈新月把腿架在床沿,她挪远了,手里拿着清凉油,左右歪头,找蚊子包,心无旁骛。她不信她邀请她进房间,只为抹药。“还有哪里痒吗?”江有盈认真问道。沈新月立即就想歪,眨眨眼,“你猜。”江有盈笑了,一口小牙洁白如贝,“痒就自己挠挠。”沈新月也跟着笑了,心中发誓,绝不轻易原谅她!起身之际,身后人勾住她小拇指。她回头,她眼神哀伤,“陪陪我好吗?求你了。”第70章 陪陪她吧,她好可怜,才十五岁就失去了双亲,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沈新月只怪自己想象力太丰富,脑袋里立即浮现出一个穿蓝白校服扎马尾的美丽少女。她走在江边的防汛堤,一路走一路哭,她满心绝望,她再也没有妈妈了。她走进派出所,说“我来自首,我杀了人”,被戴上手铐,关进看守所,等待法庭宣判,对未来充满迷惘,不知是否还有机会活着去一次江城。她在狱中劳作、学习,染上异食癖,可能还会有同寝的人欺负她年幼……那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呢。伤心事早就挖坑填埋,她今晚跟她说了好多,又刨得七零八落,见森森白骨,碎身糜躯。怎能轻易一走了之?至少得帮她填回去吧!沈新月踌躇间,江有盈慢慢将她翻转,双手环住她腰肢,下巴颏抵在她小肚子,扬起脸,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眨巴眼。低头,视线相融,沈新月被她可爱模样逗笑,“干嘛呢你。”“撒娇。”江师傅诚恳道。沈新月没憋住笑,双手自然搭在她肩膀,“真是稀罕,你还会撒娇。”“学习撒娇。”江师傅搂着人家腰,左右那么晃,“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留下来陪我吧……”哎呦喂,受不了!沈新月双手捧起她脸,笑得见牙不见脸,“那你自己晃就好了,干嘛晃我。”她险些站不稳。站不稳也好,倒下去压住她,趁机偷亲。“这样吗?”稍拉开些距离,江有盈身体笨拙摇晃。欸?来这招,她真的假的!沈新月手掩唇笑得不行,这家伙头顶都冒傻气了!“说了那么多,我晚上要做噩梦的。”江有盈脸重新贴在她小肚子那,“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求你行行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腿一动,膝一软,沈新月贴着床沿坐下,“那事先说好,只是陪你。”顿时喜笑颜开,江师傅“嗯嗯”点头,拉她上床,“你快来,我找小时候的纪录片给你看。”不等人安排,沈新月立即爬上凉席,在自己惯常的位置躺好。老旧电扇“吱呀吱呀”,左右摇头,风掀起纱帐和她耳边碎发,她扯来凉被稍盖着点腿,比回自己房间还放松,把自己安排得妥妥。“你还拍过纪录片?”江有盈搬来笔电,“是别人给我拍的,也不是我一个人,很多人,在少管所时候拍的。”沈新月明白了,“就是让你坐在板凳,然后拿话筒对着你,准备一大堆问题,每个都像刀子那么尖,句句戳你心,看你痛哭流涕,追悔莫及,从而满足自己卑劣的好奇心,以及那些‘遵纪守法好公民’们的好奇心的破纪录片。”江有盈惊讶抬头,沈新月说得一字不差。“也许,可以起到一个警醒的作用。”江有盈继续浏览器搜索。“你看过吗?”沈新月问。她摇头,“我不敢看,我都快忘记当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她想要她陪。“好吧。”沈新月泄气,“看看也好。”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十七岁的江满满。片子有点老了,画质模糊,共有八集,江有盈劝她别生气,“男孩也有,不单单是女孩,四个男孩四个女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选出来的。”沈新月确实没那么生气了,“如果只有女孩的话,我一定要发邮件好好骂一骂这个该死的导演和制片人。”是十七岁的江有盈,在片子最后一集,穿蓝色上衣,肩背白色竖条纹,头发理得短短,短薄青茬紧贴着头皮。沈新月记得她说过,她小时候不会梳头,连简单的马尾辫也扎得乱七八糟,后颈垂得东一绺西一绺。妈妈走了,没人给她梳头,进去头发剃得短短,倒是正好,不用梳了。江有盈找来的这个版本没打码,她青涩的小脸完整显现,沈新月时而转头看她,又时而转头看向屏幕。像,同一个人,当然像。又不像,十七岁的江有盈脸还没完全长开,手脚细细长长,瘦,腮帮鼓鼓,有点婴儿肥。她从远处走来,慢吞吞挪到镜头面前,眼睛四处瞟,紧张,无措,得到指令后才乖乖在板凳坐下。有人喊她的名字——“江有盈”,她背挺得直直,答“到”。沈新月心里忽一阵揪着疼。这部纪录片拍得很没水平,就是简单的问答,问她因为什么被关押在少管所,要她大概讲述当时事件,还问她心里有没有后悔。——“我后悔,我害死了妈妈。”十七岁的江有盈,在镜头前掩面痛哭。不忍再看,沈新月转过脸。身边人悄无声息,已是泪流满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