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尽头,空空荡荡,唯见碧叶摇晃,荷香浮动。沈新月挠头,人呢?心中正纳闷,柴油皮卡身后疾驰而过,沈新月追到大路边,眯眼细瞧车牌号,一时哭笑不得。这人,两句话不对又跑了,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算了,摇摇头,沈新月懒得跟她计较,沿着田坎间的小路慢慢走回家。期间给丁苗打了个电话,“再不来放暑假没房间给你住。”“给我留一间呗,我还想多住几天呢。”丁苗问荷花开没,沈新月说早开了,卖都卖了好几批。丁苗叹气,又跟她抱怨几句工作上遇到的奇葩人事,沈新月让她打起精神,快快处理掉,腾出时间好好休息。“我把竹子也喊来,到时候我们在院子里搞烧烤。”竹子是沈新月以前工作上认识的朋友,在车行搞策展,不过后来转行,自己开了个手作店,还交往了新女友。也是竹子的故事让沈新月明白,有时放弃反而是种解脱。竹子感情经历炸裂,跟前任从小就认识,在一起十几年分手,现任是前任堂妹。丁苗说尽量尽量,手边还有事情没做,匆匆挂了电话。丁苗,竹子,还有竹子的女朋友,这就三个了,所以几分钟后接到程意电话,沈新月半点没犹豫。“你来啊,人多热闹。”沈新月一直记着程意的好,年初她走的时候,程意专门上银行柜台取了两千块钱给她当路费。虽然一下火车就发现被偷。程意挺好的,两人分手是性格不合,三观不合,各方面都玩不到一起,那时丁苗出差办案,沈新月突然决定要走,实在找不到人才管她借钱。分手还能做朋友,是感情上真的一点牵挂也没有,否则沈新月张不开那嘴。程意痛快,收到消息,立马开车去楼下接人,取了钱,送佛送到西,给她捎去火车站。“网上刷到你拍的视频了,不过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啊,失恋了?”程意问。沈新月苦笑,弯腰摘了朵小花又狠心在指腹碾碎,“这么明显。”程意声音听起来也有点郁闷,“外面转了一大圈,回来发现还是你最好,要不咱俩复合吧。”“你想蹭房间住呐?”沈新月哈哈几声,“我不是老板,做不了主哦。”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程意没坚持,“那到时间见吧。”回家,江有盈正坐院里跟外婆说话,她带了好多东西,外面买的土特产,还有景区里卖的小玩意等。沈新月从旁经过,好奇瞄了一眼,外婆冲她招手,“你过来。”“干啥。”沈新月站在楼梯口。“快点。”外婆催促。沈新月不情不愿晃过去。外婆起身,把她按在板凳,“别吵架,有话好好说,我回屋睡个午觉。”沈新月想说不好意思,刚吵完。不过嘛她确实有事要说,等外婆回屋,才摸摸鼻子挺难为情笑一下。“我有几个朋友过阵子来找我玩,我想把她们安排在民宿,她们大老远来一趟挺不容易的,我想跟你商量,房费能不能从我工资里扣。”通讯录清空后,主动重新添加好友的就这么几个,沈新月感激朋友们对她的耐心和包容,想主动包揽部分开销。其实荷塘边那番话说完她就后悔了,还得求人呢,干嘛把话说得那么狠。“刚才,对不起。”江有盈却道。“嗯?”沈新月下意识抬头,头顶枝叶间撒下的小块光斑落在她眉眼,她的样子比在荷塘边增添了几分柔和。“又一次不辞而别。”或者说落荒而逃更为准确。江有盈视线从茶杯转移到院中铺地的青石砖,“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我以为我把那些东西搁下了,可一回头,还是背后灵一样趴在我肩上。第一次离开家,也是我第一次逃跑,或许我的人生从那一刻开始就奠定基调,我只能跑。”她声音很轻,像漂浮在空气中的微尘,她口中的命运亦然。“人的命有时真的很轻很轻,无论飘到哪里都不能扎根。有时却那么重,落地就摔得稀碎。”沈新月心尖一缩,感到疼,幻听“砰”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摔碎。江有盈弯腰,随身的那个大口袋里取出个暗红的绒布小袋,推到她面前,“送给你的礼物。”绒布袋子里是只雕刻精美的银镯,颇具民族风情,而且一看就是老东西,没有丝毫粗劣的现代工业,岁月留下的细小磨损更添韵味。沈新月拿在手中把玩,银导热很好,她的体温极快扩散开,什么东西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你刚才是不是拿手机拍我了。”沈新月还没来得及道谢,江有盈忽又道。以为是兴师问罪,沈新月赶紧把镯子放回去。“你发吧。”江有盈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我不介意,而且以后都随便你拍。”转变太快,沈新月一时反应不及。“还有你的朋友们,请她们来吧。”她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我负责她们在秀坪全部开销。”第57章 她很失望,对自己失望。站在二楼围栏边往下看,长久地看着,看庭院中生长旺盛的花卉,得到两棵大树浓荫的庇护,不至于在盛夏灼辣的日头下凋萎。——“什么东西过浓都不好。”江有盈想起妈妈说的话。太阳和雨水,过浓泛滥都不好,所以妈妈给她起名“有盈”,满月的意思。可月亮并非总是圆满。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为自己栽种一片浓荫,成为自己的庇护。身体朝前微倾,江有盈撑在那,总无意识地搓手指,觉得手心空空,应该抓住点什么。可她毫无技巧,像握一把沙,越是使力越是流失得快。摊开手心,什么也没剩。沈新月送饭来的那个下午,气势汹汹把她臭骂一顿,她当晚便收拾起行李和帐篷离开。完全出于本能,按照以往的经验,先跑了再说。其实没跑多远,就在妈妈安息的大树下。只喝水,不吃饭,伴着风声、树声,鸟叫虫鸣,不分白天黑夜躺着。三天后,她还是觉得不够,于是离开大树跑去更远的地方,流浪。逃跑是她惯用的自我疗愈方式。可这么多年,好像没什么效果。有一种说法,人遇事根据过去经验,照常处置,是命;改变习惯,停止依赖,尝试新的方法,是运。她都试过,认命有时不完全是坏事,运也未必是好运。可认命久了,也会乏味,再试试吧,这次万一转运了呢。江有盈打开手机,沈新月有乖乖听话把视频发出去,剪辑配乐后,还真有几分旧人重逢的唯美电影感。不到一周,收获点赞近万。那些想找到她的人,视频会成为线索,她不敢说的话,会有人替她说出口。那条视频江有盈来回看了好多遍,她不是第一次从别人的镜头里见到自己。她拍过纪录片,很多年前,拍她的人说她长得漂亮,应该多笑笑,又说孩子你还年轻,路还长,振作起来。江有盈讨厌镜头是从那时候开始,不过后来,她有躲在房间里偷偷看过那片子。她哭了很久。沈新月镜头里的她大不同,像一朵云从天边降落,是蓝色的。蓝色的云朵。评论有人说,能感受到博主浓浓快溢出屏幕的思念和爱慕。江有盈又欢喜,又忐忑,想当面问问是不是真的,不敢,于是对自己愈发失望。正出神,小院来了客人,院里招手,“哈喽!哈喽!”江有盈收起手机,下楼接待,“你好,住宿吗?”是个女孩,二十七八?不确定,反正看着比她小,短裙搭配防晒衫,戴墨镜,给人的感觉精致,却说自己是来应聘的。“应聘?”江有盈皱眉,沈新月还是决定离开吗,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小院似乎没有张贴招工启事,你应聘什么?”“应聘老板。”那女孩说,然后背着手在院里大摇大摆走来走去,摸着下巴不时点头,“我看中了你这块地,决定买下来盖个度假村,你开个价钱吧。”江有盈狐疑,返回屋檐下阴凉处。她自顾自继续,“当然不止你一家啦,附近几家我都看过了,挺满意的,我要全部买下来。”“还有外面那片荷塘。”她舒舒服服往摇椅上一躺,自顾继续道:“我要填了种向日葵,我喜欢向日葵,因为向日葵的花朵跟我的笑容一样灿烂,嘻——”江有盈观察得出结论后道:“你哪家医院出来的,主治医生是谁?”她歪头思索片刻,摘了墨镜,“啥?”话音刚落,又有人小跑着进院,自报家门道“我我我”,“主治医生是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