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新月本是打算一巴掌给她拍进去,担心小果子卡了她的喉咙,还是挺慎重两三颗两三颗放进去。“可以嚼了,嚼吧。”手掩唇,江有盈笑倒在青草地,水露打湿她的肩头后背,马尾上串串晶亮。好野蛮的吃法,但确实过瘾,口腔内充满野果酸甜,味蕾的极致享受,整个世界都变通透了。“喜欢吃多采,别的季节可吃不上。”外婆务实,身上总带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这时正好派上用场,依旧是土匪作风,全部搜刮干净。一路吃玩赏景,行至茶山,外婆传授采技艺,只是沈新月十根手指头剪得秃秃,效率低下,她教了一会儿就没耐心。扭头,江有盈掐尖的动作如蝴蝶点水,又像小鱼跳出水面,优雅而灵敏,两指一合衔住嫩芽,手腕轻旋,动作飞快。“我不行。”沈新月总结道。“又说不行。”江有盈不喜欢她这样。沈新月眼珠一转,凑到人耳边,“我的手很金贵的!”所以这次是真不行。“贫嘴。”江有盈掐了两片老叶子扔她。沈新月心安理得偷懒,从口袋里抓了把野白莓塞进嘴巴。赶在晌午太阳出来之前下山,满身的露珠和汗都被风吹干,草木香醇厚,路遇一树盛开的大叶栀子,折几枝带回家,能在房间里香上整整一周。村里好多人家都制茶,午后的晒场架满圆簸箕,沈新月蹲在堡坎上,看外婆烧热铁锅,最后一把野白莓吃完,牙都酸倒。“来试试。”江有盈招手。沈新月拍拍巴掌,跳下堡坎,女人柔软馨香的身体贴在后背,控制她右手,锅中翻搅,传授口诀。什么也听不清,沈新月耳朵里被她滚烫的呼吸声填满,贴合的手部皮肤烫得快要冒烟,满脑子都是昨晚她架在肩膀的小腿。“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江有盈屈指从前面敲一下她脑门。“啊!”沈新月回神,“想来,炒茶和炒菜应该是差不多的。”此炒菜非彼炒菜,乡下大姐最近网上恶补了很多专业术语,又敲了一下她脑门。“小混蛋。”外婆受不了她们磨叽,挥挥胳膊,“都给我闪一边去。”晚风送来炊烟与蛙鸣,新茶的苦涩里勾着股栀子若有似无的甜。江有盈春天送的第一束花一直在沈新月二楼的小房间,沈新月有次回去拿衣服的时候晃一眼看到,花瓣掉光,坛子里的水也干了。枯掉的树枝同样很美,她清理过残花败叶,调整好树枝形状,酸菜坛子还是摆在那里。沈新月知道,江有盈还是有好多事情瞒着她,经常跑去院子外不知跟谁打电话,却不再打算刨根问底,也不再耍小脾气。她一向是个简单的人,心里装那么多事情怪累的,人家不说就算了。直到有一次,沈新月模糊听见江有盈在电话里跟人吵架,等她回房,两人打算亲近的时候,沈新月按住她,“你在外面不会还有个老婆或者老公什么的吧?”江有盈愣住,随即笑开,刮一下她鼻梁。“说什么呢你。”这种事以前不是没遇到过,沈新月有时候都怀疑自己八字带绿,手按在她心口,人工测谎。江有盈静静地看着她,心跳平稳,面色如常。“你发誓。”沈新月说。默然对视许久,江有盈轻轻摇头,“沈新月,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沈新月茫然。夜已深,月光像流水漫过窗台,江有盈抓来被冷落许久的小狗抱枕,“以为我还蛮多朋友的,天南海北哪里的人都有,闲来无事,大家聚在一起唠家常。那时候我们没什么娱乐,聊天是最解闷的,我听了好多故事,也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她们听。”“也许是那时候讲得太多了。”她垂下眼帘,视线回避沈新月的专注,“现在怎么都提不起兴致。”又下雨了,这季节总是下不完的雨,但沈新月从来没觉得讨厌。在灯火绒绒温暖的小房间,听雨声敲打屋瓦窗棂,使她感到安全,如果喜欢的人刚好在身边,她会忍不住拥抱她。只是……刚才的对话好像不太愉快,沈新月不确定江有盈会不会拒绝。“我床位靠墙,你知道我那时候最喜欢做什么吗?”江有盈忽又道。吸了口气,似乎得到了一点鼓励,沈新月抬头看向她,眼神充满好奇。“你不想抱抱我吗?”她眼尾耷拉下来。啊!沈新月跪在床垫,立即朝她爬去,钻进被窝,手臂环住她肩膀。“你最喜欢做什么呀。”“抠墙皮。”江有盈回答。“嗯?”沈新月小幅度歪头,以为自己听错,“抠什么?”“抠墙皮。”江有盈伸出根手指头,虚空中挠几下,“就这样,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对着墙抠,指甲细细地刮,然后把落在床单上的石灰粉捻起来吃到嘴巴里。”沈新月惊讶极了,立即去检查她嘴角是否还挂有白色的石灰粉。“为什么?”江有盈起先回答说“不知道哇”,想了想又改口,“无聊?还是异食癖。”沈新月这人还是很好拿捏,完全进入她的世界,“那有感觉不舒服吗?”“后来组织体检,查出结石,跟这个有关系吗?”江有盈问道。“有可能。”沈新月严肃脸,又很为她高兴,“我听你的描述,你以前待的地方像工厂宿舍,很多人住在一起。不过你们单位福利还挺好的,给你们体检。”大概是工厂的劳动太辛苦了。江有盈忍不住笑出声,“是,福利确实蛮好的,比一般工厂好太多了。”她伸出手,多年习惯成自然,只是不再抠墙皮,改抠毛茸小狗挂在脸上的蓝色刺绣小鼻涕。沈新月发现了,这人嘴严归严,也不是铁打的,多多少少能撬出来一些。她不打算追问,江有盈倒来了兴致,“我认识一个大姐,比我大个十来岁,她喜欢吃牙膏,每月吃四五盒已是节省的,吃完自己的,就偷吃我们的,比我吃墙皮要严重得多。”“咋回事呀?”沈新月挠头,不禁为大姐担忧,“后来呢?”“胃穿孔了。”江有盈平静道。意料之内,必然结果,沈新月先是叹了口气,又庆幸,“还好你吃得不多……等等,你的结石,后来有手术吗?”“多喝水就好了。”她说。沈新月立即去给她接水,满满一杯盯着她喝下去。随后俯身,含住她湿湿软软的嘴巴,重新掀开被子躺到她身边,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叮嘱说:“以后不要再抠墙皮吃。”“好多年没吃过了。”江有盈抠抠沈新月的手掌心。蹭蹭脑袋,沈新月又是一声叹,“虽然听起来很离谱,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什么也不说总好过欺骗我。”对吧?第47章 风的气味变了,不再是春天里清清冷冷的枯疏,夏日热烈而丰盛,树上哀弱的蝉鸣一声大过一声,雨势也迅猛,来得快去得快,绝不拖沓黏糊。沈新月喜欢秀坪的夏天,小时候常回来过暑假,跟村里同龄小孩四处疯玩,上山摘果,下山偷瓜,说坏事做绝有点夸张,调皮捣蛋确实没少被人咒。“往长水方向,那边山上有好多果林,桃子树尤其多,我们最爱去偷了,每次都吃得肚皮圆溜溜!”沈新月说起来非常得意,戴一顶集市上买的宽檐草帽,走在小河边,头发被风吹起的感觉分外怡然。她展开双臂,“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呀!”江有盈现在看着厉害,肩膀扛着电锯,裤腰别着斧头,却是个十四岁吃饭还要人喂的顶级妈宝女。她小时候很乖的,不免忧心,“被人抓住怎么办。”“跑呗,争取不被抓住就好,反正我没被抓住过,再说就外婆在村里的威望,即便被抓也不会受到惩罚。”沈新月挥挥胳膊,“于秀兰自己也不是啥好东西!”江有盈点点头,说看出来了,“土匪作风是遗传。”沈新月怀念,“那时候的果子长得奇形怪状但味道特别好,不像现在,根本没有水果味儿……不过我喜欢吃软桃,果林里偷大多是硬桃。”她掰着手指头数,“面条要软的,米饭要软的,太硬的东西嚼起来很累,我的胃也消化不了。”“所以现在吃软饭。”江有盈跟在她身后淡淡道。沈新月回头,娇嗔一声,轻跺脚,“满满真是的。”路过上次她们烧纸那片塌陷的地基,江有盈忽问道:“你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吗?”沈新月昨天跟丁苗通过电话,不像江有盈那样刻意避讳,专门走到院外,挂断电话却没主动提及。这人也在暗处细心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