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是极美的。心里泛起股痒,想欺负。欺负回来。江有盈这一觉睡了半个多小时,沈新月本不想叫醒她,远远看见前面洒水车欢天喜地唱着歌来,再不跑俩人都得变落汤鸡。洒水车纯恨战士,对人群和车辆一视同仁,无差别扫射,二人一路尖叫,狼狈逃窜。江有盈刚醒来,人还懵懵的,站在人行道,眼睛大大睁着,满是无辜不解。倒是少见呢,沈新月牵着她手左右晃晃,“傻了你。”“我睡了多久。”她揉揉眼睛。沈新月不知道,江有盈睡着的时候她也没玩手机,就捏着人家手发呆。“半小时?”她动动肩膀,“我浑身酸痛。”原地蹦跶几下,沈新月活动四肢,牵在一起的手自然松开,再想去牵,江有盈走远了。“去吃饭。”沈新月以前挥金如土,还特别浪费,钱当树叶子使,就差满街撒。现在下馆子吃碗面条都觉得奢侈,嘴里叽里咕噜没完。“家里又不是没面条,冰箱里外婆熬的肉酱,老大一罐,青菜地里也有,干嘛非得上外面吃,花钱不说,也不知道给你用的什么肉……”老板走到跟前,给她上面条,她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给人听见了。“我们家肉都是每天上市场买的,保证新鲜,那市场的肉也都是有质检的,真出什么问题也不是我们家问题。”说完瞪她一眼。“别搭理她,脑子不好使。”江有盈安慰老板。老板“哼”一声走了。话是这么说,沈新月动作比谁都快,抓了筷子先捞块牛肉扔嘴里。“唔,好软糯,好香!”她屁股底下长刺,手舞足蹈。家里确实吃不到这么香的牛肉面,有没有这门手艺另说,牛肉难炖,光烧燃气都觉得心疼。累一上午,饿极,沈新月狼吞虎咽,江有盈表情意味深长,“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喝口汤,沈新月咧嘴一笑,“诀窍就是脸皮够厚,该怂就怂。”突然就聊起过去,说小时候,沈硕对她很严厉,老打她,还骂她是累赘。“现在看我们关系挺好的,但我妈那时候是真恨我。”江有盈起身去夹泡菜,沈新月话说一半嘴抿紧。“别紧张。”回到桌边,江有盈点点下巴示意她继续。“你要嫌我啰嗦,我就不说了。”沈新月低头挑了片香菜叶子,细细嚼。江有盈抬头瞟她一眼,“你最好能永远闭嘴,别成天在我面前哼哼唧唧的。”默半晌,沈新月到底没忍住。“我妈生我以后,交往的第一任女朋友,就是因为知道了我的存在才跟她分手。你别看她现在出名了,票房几十亿女导演,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隐瞒了自己的过去,人家发现被骗才跟她分手。有次我考试没考好,她气极,竟然指着我鼻子骂,说要是没我,她会过得更轻松,更自在。”她们家表面看起来挺和谐的,外婆仁慈宽厚,沈硕事业有成,爱情美满,沈新月自己现在虽有些不如意,家里几位长辈撑着,有吃有喝也不至于睡桥洞。外婆平时聊天,都是沈新月小时候怎么调皮捣蛋,很少聊到沈新月跟沈硕的关系。“我们家还是比较传统的,尤其我外公还在的时候,我妈出柜闹得挺大的,她生下我第二年就出轨,然后离婚,外公气得脑溢血,直接被气死。”“她头几年感情路也不顺,跟那个阿姨拉扯好久还是分了,她就把气出在我身上,觉得是我耽误她。后来连着自己妈也恨,恨外婆逼着她结婚生孩子……”沈新月筷子戳戳碗底,“外婆说,是她撒谎隐瞒真相,是她自己作孽。”“你外婆说得没错。”江有盈给她递了张纸巾,“你妈出轨,那个阿姨发现自己被小三才会跟和她分手,那事本来就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哭了吗?”沈新月茫然。没有,但以防万一。“那你擦擦嘴,弄到辣椒油了。”江有盈手指虚空一点。“啊!”沈新月纸巾胡乱揩脸,江有盈盯她几秒,探身快速在她嘴角撩了把。她笑一下,小声说“谢谢”,唇边连着下巴那一小块皮肤感觉有点烫。网上很多短视频博主传授各种所谓“语言的艺术”,沈新月无聊刷到,有段时间还特别认真去学。其中有一条建议,就是不要用自己的隐私,以及悲惨的过去来获取或提升对方好感,换取亲密度。可沈新月这人本来就没啥城府,学了也是白学,扭头就忘。真正让她长教训的,是曾经恋人和朋友们的数次反目、背刺。她交朋友全凭运气,对面人好,不拿她嘴里的话反过来刺伤她,就继续玩。人坏,专往她伤口撒盐,她认清以后,不哭不闹,自己默默走开。此时此地,江有盈面前,她又开始掏心窝子。“小时候我妈特别恨我,我也恨她,我们经常打架,我常常盼着放假,离开她回秀坪跟外婆在一起,但每次开学她来接我,都给我带一堆好吃的,还买新书包,新衣服。”“我好没骨气,还是原谅她了。”“我能理解她,站在她的角度,她确实很不容易,那个年代,被人知道是同性恋的话,要被抓进精神病院的。可我既然已经来到人世间了,就不能对我好点吗?”公司出事的时候,沈新月也想过找妈妈帮忙,钱也好,人脉也好,只要妈妈出手,她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妈知道我的事,等着我去求她,但我就不,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话至此,再是坚强也红了眼眶。碗里菜叶子、小葱和牛肉都挑干净,只剩白面。眼泪一滴一滴落进汤碗,沈新月吸了下鼻子,江有盈起身去把账结了,回头牵起她手,把她拉到店外电三轮边。沈新月双手捂住脸,眼泪湿润掌心,呼出的气还带着热热的牛肉汤味道。“昨天我给她打视频,芳芳姐是她的粉丝,我确实也很久没见她。可她还是那么凶,听说我在卖菜,不是碍着有外人在,肯定骂我。可卖菜怎么了,外婆说人是铁饭是钢,芳芳姐也说,民以食为天……”江有盈静静看着她。横臂抹了把泪,沈新月抬起泪湿红的一张脸,“从小妈妈就不喜欢我,出来那么多年,我没交到几个好朋友,我爱的人不爱我,事业也经营得稀烂……”说不下去了,沈新月回老家第一次真正的情绪崩溃,难以抑制。“可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吗?”江有盈眉头深深。“我现在跟死了没分别。”她喃喃。忍无可忍,江有盈上前一步,揪起她衣领子,“人活几十年,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你妈那么厉害,现在大导演,多出名,赚的钱麻袋装,深挖人生轨迹也不尽是完美。这世上太多人和事都是不堪讲的,故事要跌宕起伏才好看,人生也一样,正是差异造就了世界的精彩。”“你要真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彻底摆烂当个废物也不是一种罪孽。可你还在努力,你上山摘野菜卖钱,想好好生活想快乐,想每天喝一杯咖啡,这很好,你很好。”“我没舍得……”沈新月险些被提得双脚离地,她用力吸一下鼻子,“除了那天你请我,我没喝过咖啡了。”她不是小孩子了,道理都懂,且懂得不少,“我就是伤心。”“那你伤心吧。”江有盈松开手,沈新月像个面团啪地摔到地上。撩了把额前的碎刘海,江有盈两手叉腰,“你哭,你闹,你满地打滚也好,我会在这儿保护你。”第26章 最近天气很好,每日艳阳高照,享受灿烂日光的同时,不免让人忧心,再不下雨,小草怎么冒土,花蕾如何绽放,河畔的杨柳秃了一整个冬,好寂寞。晴霜雨雪,世上的一切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善与恶,美与丑,夜越沉,月色越美。沈新月跌坐在路边行道树下,一张脸泪湿淋淋,苦凄凄,那双眼却只因江有盈一句“保护”,重新绽放出生与希望的光彩。“你要怎么……”她打个哭嗝,“要怎么保护我。”像一位女将军,江有盈抬臂横扫过熙攘街市,选定十米外一位黄马甲大叔。“看到没,扫垃圾的环卫工人出现,我会护着你,不让他把你扫走。”沈新月止了泪,指着自己鼻尖,“你说我是垃圾?”也意识到不妥,江师傅抿唇,严肃摇头,再次环顾后又一指。“如果,突然有人跑来在你头顶迈毛儿,我会赶走他。”两个小男孩,一个蹲在地上,另一个抬腿从他头顶绕过,街面追逐玩耍,好不快乐。好吧,小孩子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