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了几秒,仔细斟酌着措辞,“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说错你随时可以反驳我。你好像一直在给我打预防针,在我心中给自己建立一个很坏的形象,如果我可以接受,那我们就继续做朋友,如果不能,你就会远离我,以你之前提到的‘不是一路人’为借口,对吗?”春日阳光稀薄,她的头发是温暖的板栗色,额角一小撮碎发挂在鼻尖,像新发的嫩柳软软扫拂人心。她低垂着眼,长睫毛没有一点卷翘,直直遮挡心事,半天,好不服气憋出来一句。“你懂个屁。”第16章 沈新月确实不懂,“那你一个字也没告诉我呀!你嘴里没一句实话。”“凭什么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江有盈生气了,盆里抓把鸡毛,作势要扔,沈新月“欸”一嗓子,仰身要躲,没坐稳,摔个四脚朝天。外婆赶来,问“怎么了怎么了”,让她们别打架。沈新月爬起,趁机告状,“她上午带我去荷塘,推我下水,差点把我淹死!”“你胡说八道!”鸡毛摔盆,江有盈跑出去,提了那只泥染的高跟鞋回来,“阿婆你看,她一大早擦脂抹粉,穿高跟鞋出去,自己后脚跟都磨烂。我跟她讲道理她不听,我才带她去荷塘的,我确实是想整她,但她是自己摔进去的,还拿鞋踢我!”“好好好。”沈新月冲上去一把揪住她衣领子,“你终于承认了,你是故意整我的。”“是又怎么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江有盈也反揪住她衣领子,“你别忘了是谁接你回来,给你咖啡喝,给你衣服穿,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点感恩之心没有。”沈新月指着自己鼻尖,“我乳臭未干?那你就是个老树疙瘩,老得都起茧!而且你头发才黄,太阳底下贼黄贼黄,你从小缺爱,长大缺锌,舀点大粪喝,好好补补吧!”还说人家擦脂抹粉,“我看你就是对我爱而不得!”外婆本来还挺担心的,听到“爱而不得”,她一脸恍悟,“你们快点打,打完把鸡收拾好。”是了,鸡还没收拾。同时松开手,两人退至一边,小手扇风,呼呼直喘气。打完还得继续干活,拔完毛的大肉鸡拿喷火枪全身上下烤一遍,开膛破肚,砍剁成块。江有盈举起菜刀,眼神震慑,沈新月不跑,扯着脖子直喊“外婆”。“告状精。”江有盈暗骂。她把那只高跟鞋带回来,就是防着这小狐狸精告状。果然。“别吃我做的饭。”江有盈厨房里剁得震天响。沈新月学人抱胸靠在门框,“凭啥,鸡是我家的,厨房也是我家的,你才是那个蹭饭的。”“鸡苗是我买的!”江有盈喊:“鸡也是我喂大的。”“你在我家,也是我的。”沈新月下巴尖快翘到天上去。说完意识到不对,拍拍嘴巴,“呸呸呸呸,是鸡,鸡在我家!”“呵,痴心妄想。”江有盈一刀斩下鸡头,鸡肠子鸡心鸡肝,一把掏出来,呲牙恶狠狠。“你!你……”沈新月你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灰溜溜跑了。到院里,外婆拉着她手站在屋檐下,指着卫生间,“热水器坏,你江师傅在网上买了,还没送到,你现在把人得罪死,夜里怎么洗澡?”沈新月一拍脑门,对哦!活儿干了一堆,饭不可能不吃,大盆炒鸡端上桌,江有盈喊了声“阿婆”,自顾落座。沈新月变脸也快,盛饭端她面前,大鸡腿先夹她碗里,“江师傅辛苦了。”江有盈“哼哼哼”笑,沈新月也“哼哼哼”笑。“想洗澡呐。”她说。“想洗澡。”沈新月满脸堆笑。她眉一竖眼一瞪,“没门儿!”“那我爬窗户。”沈新月向来能屈能伸。“打断你腿!”她威胁。“我脏脏臭臭一只,半夜爬你被窝!”沈新月也威胁。江有盈笑了,“还‘一只’,真会矮化自己,你吃饭要不要宝宝碗啊?”“在姐姐面前,人家就是小小脏脏臭臭的一只。”沈新月蹲在饭桌边,掌根托腮,“汪汪!汪汪!我是姐姐的小狗。”外婆大笑。真服了。“不要脸。”江师傅总结。“没脸没皮没烦恼呀。”沈新月继续盛饭。外婆还挺乐意看她们斗嘴,趁着沈新月不在饭桌边,凑近些,“嘟嘟在,小院是不是热闹多了,这孩子从小就招人稀罕,嘴巴可会讲。”江有盈笑笑,“我跟她恰恰相反,小时候家里的亲戚都不喜欢我,长大也没交到什么朋友。”“那也不是你的错,再说,这世上就是什么人都有才显得热闹,世人要都长一个模样,一个性情,还有什么意思?”外婆摸摸她的头,“你很好。”江有盈抿嘴笑一下,模样少见的乖巧。沈新月端碗回来,瞟到一眼,挨着外婆坐下,老气横秋长叹一声,“你啊,就是心思太重。”外婆招呼吃饭,让别乱说话。沈新月本来不觉得,听这口气,江师傅似乎还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今天弄鸡多耽误了些时间,饭吃一半天就黑了,外婆吩咐她去开灯,沈新月这才发现,她们家院里树上也挂了一大圈星星灯。“肯定也是江师傅装的吧?”外婆举着鸡爪子啃,“她怕黑。”“怕黑?”沈新月惊讶,“有夜盲症吗?”“女子监狱晚上九点熄灯,熄灯以后总有人摸我。”江师傅满脸清纯说道。沈新月端个大碗,白眼翻上天,“我就多余问。”外婆笑得呀,听得出肺很好,沈新月感觉房子都快给老太太笑塌了。住市里还能请阿姨,在家什么活都得自己干,沈新月倒不是嫌干活累,她就是觉得无聊。每次洗完碗出来,院里人招呼不打全走光,连养的两只猫也是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觉得很不公平。都说她招人喜欢,真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在她身边待着?隔壁院子灯开着,喊了几嗓没人应,江有盈不知又上哪儿去了。沈新月出门往村口大树走,城建跟小时候到底不一样了,每条巷子都牵线竖了路灯,到大树那边更是热闹,好多摆小摊的。经过咖啡店门前,看小安在里面忙,沈新月就没打招呼,直接走了。不过看到小安,她还真想起来件重要的事。谁知人还没走出两步,路边一个老太太招手把她喊过去。“我?”沈新月指着自己鼻尖。老太太看着眼熟,但死活想不起,她乖乖走过去,“阿婆,你找我什么事。”“娇嘟嘟。”老太太杵着拐看她。沈新月点点头,“是我,您喊我,是需要什么帮助吗?”“是啊,拜托你帮帮忙,赶紧找个活儿干吧,你家阿婆成天打着你的幌子,在外面耍赖皮出老千,都一把年纪不能拿她怎么样,她还天天吃完饭就来大树底下玩,你管不了她嘛,你也帮老人家省省心了好不好啊。”老太太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求求你帮帮忙好不好。”咖啡店门前,游客们非常意外,纷纷投来好奇视线,沈新月抬袖捂住脸,调头就跑。第17章 沈新月端个小板凳坐在门前等,远远看见老太太哼着小曲一步一蹦跶从巷口走来,立即上前质问:“你打牌为什么要出老千!”老太太一愣,嘻嘻笑开,“嘟嘟你都知道啦?”沈新月气得胸痛,“我现在简直就是过街老鼠,名声全让你败光!”“真稀奇,不出老千怎么赢?再说你要名声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你外婆我在外面辛苦搞钱养活你,多不容易?”她还挺理直气壮的,拉着沈新月,要把自己修炼多年的千术倾囊相授,“你要实在没办法搞钱,以后也能靠打牌勉强养活自己,你知道外婆对你一向期望不高,健康平安就好。”沈新月气笑,“出千被抓的话,就很难健康平安了。”外婆从小到老没上过一天班,十几岁就开始打牌,陪家里几个姨娘,来到秀坪以后,她才开始吆喝左邻右舍去大树。玩得不大,沈新月小时候只是一毛两毛的,现在沈新月长大,几十年过去,也就块把。靠打牌挣钱养外孙女,更是开玩笑。沈新月她妈早早给她交够养老金,每个月还另打钱,家里大件都是直接买了寄过来,她自己还种菜养鸡,生活成本低至个位数。出千完全是个人兴趣,喜欢赢,受不得气,只要赢,不在乎别人怎么骂她,心理素质杠杠滴。“你跟我还有得学呢。”外婆打着哈欠走了,“赶紧洗澡睡觉,明天你还得跟我上山,你妈下午给我打电话,嘴巴又馋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