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利昭对于王位继承人一事,态度向来暧昧不清,她明白利昭嗜权如命的心思,更明白这些年来乌奕和启珩频频遭遇的刺客,有一部分是受利昭指使,无非是叫兄弟俩互相掣肘,无暇顾及其他。 况且她也已经腻烦了这种招数,不想再继续痴等,必须主动出击借此除掉她所忌惮之人。 国中乱 原本人流如织的上京城中, 该有许多逛街采办年货的百姓,现如今寥寥无几, 街衢上随处可见巡逻和抓人的罴卫及左右神策军。 正旦翌日,按祖宗规矩每任王君皆要至宗庙祭拜, 去时还好好儿的,不料在回程途中路过一处山林之时, 一批刺客倏然出现袭击了车队, 致使利昭身受重伤,陷入昏迷。 他率领兵士直接攻占了扶余府下辖的扶州、仙州及鄚颉府下辖的鄚州,据探子来报凌超有意再取定理府、率宾府、东平府。 若是其他人反了还好说,可如果是凌超将军反了, 便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众所周知,扶余府屯劲兵, 捍契丹。 可眼下他居然反了, 甚至意欲攻入上京城, 那代表着契丹也有可能趁虚而入。 似乎是嫌乱子不够多,倭国、东突厥、扶南国、真腊国、林邑国、干陁利国的六位驻上京使节又来添乱子,他们扬言要和渤海国联合进攻大应边境。 王上确有计划欲联合其余六国占大应的便宜,不过也只是计划而已,没有最终敲定实施与否。 纵使山中无老虎,也不是阿猫阿狗能随便跑来撒野。 如此一来,两党臣工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各自为营,跟斗鸡一样和对方阵营的臣工斗得难舍难分,每日少说要因一件事吵上个好多回,还有右姓贵族不时在背后搞小动作。 不知是谁试图缓和氛围开始谈论起六国使节的事情。 启珩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一本正经地听着,不时用眼尾余光瞥乌弈,一双桃花眼里蓄满看不穿的深沉。 他们吵了半晌,两个王子一句话也未曾说,高坐在上首仿佛是在观赏猴戏。 出列禀奏者乃智部卿付庭之,他眉眼抑着一股愁苦,国中兵马调遣、军械装备诸务皆由他掌管。 但是他为官多载清楚一言一行需小心谨慎,是以便把烫手山芋抛给了两位王子,催促着他们定夺。 乌弈敛目思索,语重心长道:“在父王未昏迷之前奉六国使节为座上宾,时时促膝长谈,显见关系之要好,如今诸使节奉各自君长之命来邀我国共同出兵大应,显然是早有决断,如果答允了他们出兵,便是明晃晃站在大应的对立面,大应届时定然不留情面。可是如果不答允他们,届时六国陈兵于我国边境,当真是内忧外患。” 置身于连绵起伏的叹声中,启珩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静静地看乌弈接下来要演什么。 “此计甚妙!” 乌弈转头蔼声询问启珩的意见,“王弟觉得可行否?” 又当又立,全都让乌弈一人占遍,末了还假惺惺来问他。 破天荒的没人唱反调,此事便暂且搁下。 “可行!”乌弈第一个出声赞同。 众臣工面面相觑,心下犯嘀咕。 臣工们瞧见如此正经的二王子身上竟隐隐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派势,心中不敢小觑,细细想了想,并无任何异议,一时之间殿内肃静至极,也出奇的和谐。 “报!显德府六州发生地动,滚石泥流切断了一切进出显德府的道路,目前死伤不明。蒲州爆发大规模瘟疫,现已波及铁利府其余五州,钱都督下令铁利府只进不出,上书朝廷紧急求援。” “不好了,一直盘踞在郿州的禅涅教首领煽动百姓们一起反了!安远府魏都督已派兵压制,但遭到了百姓们强烈反抗,安远府军死伤惨重。琼州将官来报,挹娄旧民发生动乱,他们深夜闯入了安州刺史府与琼州刺史府,杀了两州刺史,安边府姚都督得知后前去平乱之际被身边奴仆奋起击杀,眼下安边府群龙无首,治下已乱。松江寨水匪截断了长岭府通往 闻悉种种噩耗,臣工们怔忪不已,目眦欲裂。 “快点说,麓州到底怎么了!” “麓州刺史被赘婿篡权杀害,头颅被挂上城门示众。那赘婿还另娶了集州刺史之女,现今集、麓二州已弃渤海国号,自立为王。” 听罢,乌弈和启珩脸色极其难看,肃着一张脸,不约而同地先瞧了彼此一眼,看出彼此神情的异样之色,惊觉这些事并非是对方搞鬼,神情愈发凝重,内心笼罩重重疑云。 一语惊醒梦中人,启珩眉峰紧皱,脑海中蓦地想起了灵越,紧接着一个可怕的想法逐渐成型,袖下的手悄然攥成拳。 连下好几日的雪在清早已停,雪色微霁,天空显出一抹清澈水晶似的透蓝,寒风浸在明烈的日光之下都添了几许温度。 案上香炉青烟袅袅,半幅绛色袖摆垂在案边,少女跽坐的身姿挺直又纤柔,乌亮的眸子专注地凝视棋枰,低垂的眉眼笼着层薄光,赋予了容貌安静且柔软之感。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都这么久了,你的棋艺还是没什么长进。”她叹了叹,视线随之偏了偏,移到了房门口立得笔直的启珩身上,嘴角抿开一点笑,眉眼立时变得鲜活起来,“你回来了,我叫人准备了你爱吃的暖锅。” 那人倒也不恼,好脾气的应承下来,起身披上了裘衣。 景昶同他对视一眼,冷淡地道了谢,踅身走出房门。 合逼宫 灵越走到启珩身畔伸出手正要替他褪去裘衣, 孰知却扑了个空,随着他躲避的一下, 双手不禁滞了滞。 锅中沸水翻滚, 热气氤氲升腾, 冒起喧嚣的响声。 “各府州……” 如实相告之后,她面色如常的娓娓道来,“是我想方设法的利用了他们的贪婪野心, 供我驱使, 便得到了今天的局面。” 亲自证实了猜测,启珩的心沉到了谷底,喉间涌上酸涩,愈发用力攥紧了灵越的手腕,难掩愠容。 “渤海子民无辜?那吴明国的子民呢?他们又何其无辜!谁能记得他们在火海中的惨叫,谁能记得他们本该是安居乐业、幸福快乐的活着。” 她略显失望的神色深深刺痛了启珩的眼,清婉的嗓音含着淡淡的悲哀,如一根长针戳进他的心。 他明明可以佯装不知,乘着一叶小舟在她所造的血海里一帆风顺登上王位,又为何要因区区人命而烦心劳神,诘问这种无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