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嚷大声点，让阖府人都来瞧一瞧你。” 楚黛撇开脸，紧阖住眼，缓缓调匀呼吸，隐忍窝囊气的空当，不觉便忽略了周遭偶有经过却仿佛什么都未瞧见似的奴仆。 端详片刻，夜哲打心眼里觉着怀中人的姿容要比天宫的仙子更美上三分，温香软玉倚怀，少女娇弱娴静的姿态映入目，让他不禁有些荡漾。 面色不佳的楚黛张目瞥见琼琚斋的大门，锁了眉。 且偌大的琼琚斋空荡荡竟也没个奴仆。 “这琼琚斋的景致倒别具韵味。”他矮身抬起楚黛的足踝褪下精巧履袜，握住白净修长的玉足，在肿胀处轻揉起来。 她喜梨花。 每逢孟春皓雪琼枝，满树清香飘逸，恰贴合‘琼琚’二字，到深秋则结出甘甜多汁的梨子，呼朋引伴摘梨品尝再好不过。 原先的淤青肿块奇迹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酥痒暖流游窜进四肢百骇，这感觉似曾相识，仿佛……是买靶镜时的首次触碰之感。 屈蹲着的夜哲替她套好袜履，微扬首，清亮灼人的漆眸正映着一位娴静如花的少女，颊畔梨涡渐深，“看来这只蝶，很喜欢你。”他疏朗一笑，长睫落下淡淡阴影。 “娘子醒醒！娘子！” “您总算醒了，这天热不宜树下小憩，还是进房歇息为妙。” 从二人言语里，楚黛得知自己居然倚树睡着了，可…… 一天内所历之事，令她倍感诡异的同时心间亦是烦乱，阖目按了按额，随口吩咐道：“准备沐浴事宜。” 浴房内，随着一重重月白幔帐落下，漫散的氤氲水汽宛如山谷烟霭罩着方形浴池，将池中少女窈窕的身段影影绰绰地覆着，又若有若无露出一片香肩雪肤。 “婢子往药包里头添了安神的药材，您泡一泡能宁神静气，夜晚更易安眠。” 静谧浴房中水声哗动，雪嫣从玉簟上提壶斟了一杯酒递予主子，楚黛一口饮尽，语调清冷：“安眠谈何容易。前儿太后敲定了最终的嫔御遴选名单。” “安插进礼部尚书家的线人传信说，裘尚书已拟妥册封皇后和嫔御的人选与封号。皇后是门下侍中的嫡女远在夷罗山学艺的慕容大娘子，德妃是才名远播的慕容二娘子，其他位份暂未定，但人已定了。” 楚黛一哂：“圣人那边有什么消息？” 齐贽乃本朝最年轻的尚书仆射。 “齐贽之妹可是初至长安的齐婉齐六娘，江南晴园诗社社长，‘晴园三子’中品貌绝佳的那位？” 端来酒杯，楚黛粲然一笑：“我记起来了，那日广丰楼的比试是齐六娘胜，咸宁败。宗室女心高气傲容不得旁人的名气胜过自个儿，就想借机整整齐六娘，万没料到众目睽睽下自取其辱。” 闻言，为楚黛捏肩的冰嫣，娓娓道来。 “齐氏兄妹由寡母抚育养大，齐贽十三岁高中进士授了华州郑县县尉一职，却因耿介谏言得罪士族中人被免职回乡。圣人彼时尚为储君耳闻齐贽才华横溢，亲下江南拜谒将之收入麾下。” 一介没落家族的子弟能一步步重振辉煌，与昔日罢免自己的门阀士族同朝为官，仍未有闪失，也真不简单。 雪嫣同冰嫣摇首表示不知，江南名门望族林立，随朝代更迭兴衰落魄者不计其数，要较真详数没个月余都数不完。 究竟有几何已不重要，如果有人把这些人拧成一股操控得宜，朝野上下将风云迭起，门阀士族占据的主要地位会倍受打击，削弱他们的势力以一方牵制另一方。 用不多时，一场前朝后宫倾轧的大戏会开锣上演。 此言一出，冰嫣与雪嫣困惑不解，“后宫女子斗到最终必将有一到两位胜出，届时无论她们分属哪个党派，势必要打破后宫格局。”支颐，笑得恣意。 少女低眉戏谑地笑了笑：“你们别忘了江夏万氏。” 她似饮醉了般，捬掌笑言：“太祖皇帝戎马打天下之时，曾亲口许过江夏万氏‘一代一后，一代一相’的永世诺言。如今圣人践祚又值守孝期满，当遵太祖遗诏立江夏万氏女为后，不过……” “万氏女入主后宫，岂非……”雪嫣忽见主子不悦地蹙眉，立时冷汗潇潇，跪下狠狠掌掴自己，“婢子僭越了。” 一刻钟之后她盯着脸颊已然红肿的雪嫣，神情淡漠，“知晓错在哪儿便好，这回饶你失言之罪，若再有一回……你该知晓。” -------------------- 楚黛恹恹地挥退二人，赤足踩着氍毹进了隔间，卧入软榻，许是安神药包的作用令她沾枕即眠。 当蕴着粼粼水色的双目扫到珠帘后长身玉立的俏郎君时，快速坐直身，吃惊地问：“夜哲？方才你去了哪儿？又是如何进来的？”又狐疑地拧了眉，“还是说我在做梦？” 岂不是全被他看光，听见了？ 此人知道的太多决不能留。 照理，在她喊第一声，暗处的影卫便该出现了结了夜哲，眼下迟迟不来…… 夜哲啃着自案上摸来的百花糕，一脸平静，“就算喊破喉咙，也没人会听见。” 他嚼着满口糕点不经意偏首，吓得瞠圆了眼，几乎是惊恐地喷出了嘴里的糕点渣子，“有话好好说，先放下弓箭。” “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夜哲折腰一避，飞快躲开箭矢，未料更大的危险还在后头，抱住迎面袭来的玉枕，他踉跄两步，一张俊脸从枕后探出，挂着谄笑：“有话好好说成不成，莫要动粗。” 丁里咣啷砸了一通，楚黛巡睃周围还有什么堪当武器的东西，大有一种不杀了他誓不罢休之意。 他算是彻底服软了，惊恐地告饶道：“鄙人指天发誓，真的没看到没听到，我一直安分的待在靶镜中。哦，那面靶镜乃我的栖身之所。”喘着粗气讲完，一双眼紧盯着面无表情的少女。 “不像。”夜哲咕哝：“只像疯婆子。” 挥袖一阻，术法定住了呈直线抛来的燕几，闪着莹白光芒的指尖向四周一点，手上脖上提挂着的物品一律自动归位。 “请允许我介绍下自己，鄙人夜哲乃上古神兽白泽族少主，世人以通万物情晓万物貌来形容我族，并奉我族为祥瑞象征，供于祠庙。鄙人适才于镜内小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并无恶意。” 只是，不经意瞟到一小丢丢不该看的，就一小丢丢，其它的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