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别误会,她叹的仅仅是白辛存得上好伤药,已快要用完了。 告别的那日,芳漪十分惬意的想着只要出了谷,便再也不必忍受夹在他们中间的滋味,才将将走至谷门前,整个人浑身一震。 乍闻此言,月桓猛攥了攥拳头,面色阴沉冷峻,眸带狐疑与不爽,饶是修养气度再良好,也忍不住咬着牙腹诽。 -------------------- 慕府危(1) 她清亮的眸子微微闪烁,唇畔含了一抹笑。 特特乜斜着脸色不善的月桓,勾唇冲他挑衅一笑。 月桓冷冷嗤了一声,在经过他旁边时脚步稍顿,目光凉得快要结冰,沉声道:“莫要耍什么花招,我会牢牢盯紧你。” 望着月桓紧紧牵揽住芳漪的背影,他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泯灭,眼瞳里酝酿出晦暗阴鸷,如漩涡般暴涌出一片狠辣的杀气,嘴角勾出一缕邪佞的笑容。 出谷之后,三人远远瞧见一株杨树底下栓了两匹枣红骏马,挎着包袱的芳漪小跑几步,围绕骏马走了几圈,伸手抚摸着其中一匹的头部,称赞道:“真俊的马!” 月桓踩着蹬子,率先利落地翻身上马,牵住缰绳抚了抚马颈的鬃毛,旋即摆出一副斯文有礼的姿态,伸出手含笑看向芳漪,满目柔情似水,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好。”借助月桓的手翻身上马后,芳漪就被他紧紧地圈揽进怀中,一顶幕篱随之兜头罩了下来,拨开眼前障目的素白纱罗,回眸朝他绽放出一朵笑靥,侧首却发现白辛还未上马,不由催促道:“快点上马呀!” 罩在幕篱之下的芳漪莫名感觉到脊背上汗毛倒竖。 白辛不甘心远远缀于后面,迅速牵缰催马赶上月桓那一骑,与之并驾齐驱,时不时插科打诨与芳漪说笑,惹得月桓大为不爽,着恼般扬鞭策马飞驰疾行,溅了毫无防备的白辛一身泥水。 默默觑向沾染了一身泥点子的人,芳漪忍俊不禁,思量再三终是小心翼翼地看向旁侧挺直端坐的月桓,支支吾吾半晌都没个应答。 两人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接近白热化的战势再度升级,以互黑相撕为主一路上嘴仗战况不停歇,两个大男人还险些因此大打出手,使夹在他们中间的芳漪犹如畏缩的小鹌鹑。 闻言,她静默了片刻,垂眸淡淡答道:“兴化坊慕府。” “如此,鄙人也不多叨扰二位,只盼能后会有期。”白辛水波不兴地拱了拱手,声色平淡,双方讲了寥寥几句的客套话,便在城门口相互作别。 “呵,这出好戏才刚刚开始。” 待二人牵马行至兴化坊主街道时,惊见有许多人成群结队地奔往同一个方向,期间交谈不休,路过他们身畔时芳漪遮掩在幕篱下的面容挂上忧虑之色,目带深深的凝重,不由加快步伐向慕府行去。 四名身着官服的府衙衙役腰挎宝刀,身形立得笔直如松柏矗立于慕府大门口,另有两名衙役阻拦着门口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不时喝令他们往后退。 等所有人都出来后,有两名衙役扛出来一块红布遮挡住的匾额放到一辆板车上。她一眼就认出那块匾是先帝御笔亲提赐给慕府的称誉与无上荣耀——‘诚义仁厚’。 如今,昔日辉煌伴随衙役把慕府大门紧紧关闭,用浆糊粘贴上封条而彻底湮灭。 眼眶忽然酸涩,芳漪踉跄着想要上前捡回慕府的匾额,为慕氏留下最后的一丝骄傲,为阿耶阿娘苦心经营的家宅留下一点痕迹。 “你别拦住我!放开!我要拿回慕府的匾额!” 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人,他视线移向周围渐渐散去的人群,伸手拦住其中一位看热闹仍看得意犹未尽的布衣小哥,低声询问:“敢问这位郎君,这慕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府衙衙役为何驱逐了慕府的一众奴仆,又贴了封条? 布衣小哥见是一位潇洒翩翩的郎君问,登时露出一副‘你可是问对了人’的表情,开口滔滔不绝道:“这位郎君一看就是外地人,怕是不知城内新近发生的一桩大事,是与他家……”他朝慕府努努嘴巴,“有着莫大关联!” “皇宫里头的宫人在献给太后与使节前,都会仔仔细细用心检查遍,有几位眼尖的掌事就给查了出来,立马吩咐人撤换掉这批布帛,急忙换上另一批。” 歇了口气,他小声补充道:“这件事是我家中的一位表哥的远房舅舅的曾祖父的外孙女的表妹,在宫内当差颇知晓内里详情,才讲给我听的,但你千万莫要再同别人讲喽!”说完,竖指搁在唇上嘘了一嘘。 芳漪低垂着眼眸,“好。” 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杀人夜…… 街上两个行踪鬼祟的人影,蹑手蹑脚地绕到慕府后门的小巷中,只见其中一人打横抱起另一人,掀袍轻松一跃,翻过高墙转瞬便站在了慕府后花园内。两个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燃起,借着亮光一步步小心翼翼行走。 夜晚园子中沿路置放的白玉灯柱子并和田玉灯罩,本是为照明所设,现今光秃秃的一个不剩。 池塘内几十尾价值千金的锦鲤,一尾都不在了,或许是被狸奴野狗叼走果腹,或许是被人捞走。 慕府危(2) 凭借微弱的烛光与月色,终是瞧清楚状况,她轻蹙着眉喝住月桓:“且住手,莫要伤到舜华和舜英!”上前抬手压制住他持剑横指的手臂,侧首朝两个瞪大眼流露出惊恐表情的使女,说道:“舜华舜英,我回来了。” 想是因天色黯淡,她们俩把自己同月桓错认为欲行不轨之事的盗贼,所以才会自背后偷袭攻击。 “婢子明日就给您和月郎君烧去纸钱,让您在地底下无忧无虑有银钱使,买通鬼差舒舒服服的生活。”舜华双手合十,嘴里低声念叨着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娘子您和月郎君且安安心心回去罢,回去罢。” 二人一系列的动作,令芳漪啼笑皆非。 此话问得够有深度,芳漪努力绷紧脸,不让自己笑出声,负手踱步至两人跟前,故作神秘道:“你们说我是鬼还是人呢?” 并非是一缕幽魂。 舜英凄哀的声调急转为恐慌,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整个人轻轻抵隔着剑柄,生怕剑锋不小心在脖颈上划出一条血痕,丢了这条小命。 月桓未挪剑分寸仍旧横指她,眼神不善地盯向舜英那只还停留在芳漪脸上的爪子,大有一种‘你再不立刻收回去,我就直接替你剁了这爪子’的意思。 芳漪揉了揉脸,嗔了月桓一眼,按下他持剑的手,转头急声催促两个使女,“你们快带我去见阿耶、阿娘和大母罢。” 舜华、舜英一边在前引路疾步而行,一边告知芳漪和月桓,这两个月以来府内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早早候于府内的医师为郎主诊治,说是急火攻心以致中风瘫痪昏迷不醒。大娘子除去手臂的刀伤外倒是无甚大碍,次日就苏醒了,并告诉阖府上下您同月郎君双双坠崖身亡的消息,夫人与老夫人闻听也接连病倒。这慕府一时没了主心骨大家伙都惶恐不安,底下颇具资历的管事们为此推举大娘子为家主,以稳定人心。” “且,家主在半个月之后突然宣布要嫁给莫府郎君,美其名曰是‘两府结亲互为臂力’。新婚不多久,家主把慕府的老管事们纷纷辞任,换上批新面孔,结果便发生了慕府给宫中送的布帛里查出挑染了劣质染料之事,而后有府衙的人来查封慕府宅邸及一切资产。” “据说是家主因力有不逮更难辞其咎,是故主动将慕府一应事务全权交给莫阿郎打理,盼望以此借助莫府的力量使慕府能重回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