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的相系是那么强大,又那么残忍。决意老死不相往来的人,却无法斩断血脉里流淌的亲缘关系,无法剥离生来只对彼此产生的复杂感情。挥不去,逃不脱。命运如此。边菱张开嘴帮助呼吸,心脏面临超负荷的运作,竟然有崩溃的预兆。仔细看了一圈,确认手镯上的刻字,边风怜才放开手,而那细白的手腕已经有了印子。“还戴着这个做什么?”她问的是手镯。边菱抿着唇,已经有些后悔刚刚追出来的这个举动。手镯是边风怜送她的礼物,上面刻着边风怜名字的缩写。那会她俩还真的算得上“亲密无间”。唇舌灵巧总归不是件坏事,让边风怜只需要说几个字,就能挑破边菱外表看似愈合,内里仍然溃烂的伤口。边风怜垂眸看着面前的人,背着光,眼神晦暗不清。边菱的颊上是不正常的殷红,泪痕清晰可见。那张脸比上次看见时饱满了一点,不再是马上快病死的惨样。目光触及胸口那条伤疤,露出的只有一部分,向下延伸还有很长一段。也足够触目惊心了。那颗健康的心脏在边菱胸膛中安稳跳动了十七年,代价却是一个无法祛除的丑陋伤疤和再也不会恢复的听力。她会后悔吗?……或是不甘呢?边风怜不再说话了,只是拧起眉,伸出手把外套拢起,遮住那个伤疤盘踞的胸口。司机把车停到了门口,按了一下喇叭。边风怜转身打开车门,跨步进去的时候,红疹已经消退了不少。边菱后退一步,目光并没有移开。正门上挂着的那盏仿煤油灯的电灯,在茂盛的香樟树影下只有一点稀薄的光芒,冰冷地铺在她的后背上。后座的女人转过来,精致的面容在昏暗的环境下仍然惹眼。她的嗓音甜软:“那是谁啊?”边菱并不出席有媒体的场合,因此很少有人认识她。边风怜合上车门,捏了捏后颈,下巴微微扬起:“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车子启动,车灯在蜿蜒的路上发出亮光。边菱扶住肩膀,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把颤抖的手指藏在繁杂的裙摆里,目光追随着远去的黑色车子。在自己始终无法平息的心跳中,她苦涩而无奈地勾起了唇角。不是什么重要的人。h市的夜晚总是不晴朗,很少能看见月亮,一如边风怜六年前离开的时候。没有告别。向来如此。边瀛远远走过来。“刚刚怎么不接电话?”边菱举起已经关机的手机,晃了晃。“韩夫人要买你的画,而且想见你一面。”说是买画,不如说是借着画的名头给合作牵线搭桥。边菱没什么情绪地点头。她已经装惯了温和,脸上的肌肉自然知道怎么安排,做出最得体的表情。边瀛走近了才看清她脸上的斑驳,语气顿时有些紧张:“姐你怎么了?”边菱低头。“谁欺负你了?”边瀛问,辨认出她身上这件外套的主人,随后就反应过来。这里是边家,敢欺负边菱的人只有那么一个。边瀛无奈地握住他姐姐单薄的肩膀:“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边菱轻轻摇头,神色脆弱。边瀛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些什么。那么多年,边菱对她可以说是无可挑剔,但边风怜就是不领情。最后逼得边菱不再和她亲近——尽管边瀛乐见其成,但他还是见不得边菱为了边风怜难过的样子。第4章 春潭两人走到边菱的套间,苏宜正坐在隔间的沙发上。她看见边瀛就站起来:“是陈姨带我来这里……”边瀛扶着他姐的手臂,轻柔地帮她脱掉外套。“我知道的,陶助理这几天不在,你就替姐姐做个翻译。”他并不看苏宜,把外套叠在臂弯里,预备一会出门就扔掉。倒是边菱朝苏宜礼貌笑笑,随后走到里间去换衣服。这下隔间只剩他们两个人。“阿瀛……”苏宜有些迟疑地叫他。如果边菱需要助理,随时都能招一个和陶助理同样能干的,而不是让她替补。除非……边瀛走过去抚上她的颈侧,指尖亲昵地揉搓她略带浅栗色的头发。“不用多想,她不喜欢见生人。”苏宜当然不信他的安抚,想必边菱已经知道他俩的事,这次是借机敲打。半晌,边瀛又说了一句:“工资我照着陶姐的开给你,这几天就不用到我那里了。”苏宜还有些失神:这位大小姐看似难伺候,实际上为人温和体贴。边家另外两位一个专权,一个刻薄,他们的长姐却是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以至于只要见过她就会心生亲近。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边瀛不满,手上用了点力,迫使女孩抬起头来。“你不专心。”他一向强势,大概只有在边菱面前才有那副乖顺的模样。苏宜那张面孔在灯下更是一览无余的明艳,边瀛脸色有些松动,力道却加重了——直到女孩的眸色带上些水光,才满意地低头。……等边菱走出来的时候,边瀛坐在沙发上,烟抽了一半。她换了身浅灰色绣竹叶的旗袍,外面仍然披着披肩。长发随意编了一下,还有些发丝掉出来。苏宜十分有眼力见地上前,替她整理头发。边菱突然想起什么,做手语让苏宜帮她去拿屋里的手机。边瀛把烟灭了,走过来,脸上笑意很浓。“你还是穿浅色好看。”里屋床上放着手机和ipad,苏宜去拿手机,瞥见平板的屏幕亮着。极其显眼的是几张女明星的剧照,还有她的绯闻,依稀可见“幽会”“同居”的字样。苏宜在接触边瀛之前对边家进行了多方了解,一眼就认出这个女明星就是边风怜力捧的小花俞初然——也就是传闻中边二小姐的情人。这小花外观条件非常不错,但苦于演技太差只能演花瓶角色。哪怕边风怜买了一家娱乐公司给她砸钱,也只能算个三线艺人。苏宜拿上手机,心里不禁感叹,豪门就是这么多算计,哪怕是亲生姐妹也会在暗地里调查对方。三人准备走的时候,陈姨端着切好的果盘进来。她放下果盘,很自然地去接边瀛手里的外套,边瀛没给。边菱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看着并不在意,倒是陈姨开口了:“少爷走在人前,这样不好看,还是给我吧。”最后那件香气未散的西装外套还是被收到了陈姨手上,她把衣服叠好,小心放在边菱的床头。会客室里。中式的红木雅座,韩夫人一身珊瑚色的套装,正坐在右侧的客座跟边寒谈笑。边菱朝首座的边寒点点头,在韩夫人和善的目光中坐到她边上。隔着中间的桌案,边菱的手被握住。“好不容易能见一次菱菱呢。”韩夫人的手保养得极好,根本没有四十多岁人的皱纹,手指上还戴着颗极其显眼的红宝石。年前在j市的珠宝拍卖会上,韩夫人和罗文婷都看上了这颗红宝石,最后韩夫人提价两百万把石头拍走。罗文婷这会当然是和她不对付,借口整理发型就离开了。苏宜站在边菱身后,适时开口:“怎么会,您来拜访,大小姐肯定是在的。”她很聪明,长得也讨人喜欢。交谈下来,就连一向挑剔的韩夫人都看了苏宜好几眼。“小姑娘蛮伶俐,像菱菱。”苏宜落落大方:“您过誉了。”本就是客套话,苏宜本人也不是很在意。边菱这时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名利场上从不缺少年轻漂亮的身影,想要脱颖而出自是需要本事;然而繁华过眼,最终能站住脚的人也没有几个。而苏宜很适合这里——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更明白自己最终能得到什么。“那就说好了,等下次画展给我留你的新作。”边菱笑笑,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韩夫人那里抽回来。从前两家并无什么交集,而韩家手握h市影响力最大的私人银行,这次的意图自然不简单。她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苏宜过来顺她的背。边寒略带歉意对韩夫人开口:“小女身体不好,失礼了。”说罢他示意苏宜扶着边菱回卧室。佣人打开会客室的门,边菱站起来微微鞠躬。韩夫人笑着,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宝石。那方红夺目而危险,单看形状其实更适合做成项链,但它的新主人并不喜欢沉重的物什压迫颈部。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