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拿起从机器里缓缓出来的相纸,抬手摇了摇后,她从水泥台上跳下去,空着的手向水泥台上的易蓝因伸出去。 易蓝因将手里的咖啡放到刚刚踩着的水泥台上,她接过相片,看相片里生机盎然的自己。 “要我给你拍一张吗?”易蓝因问。 易蓝因便从郁景手里抢过了那风琴机,拍拍树,拍拍房顶,拍拍鸟,拍拍被扔在路边的空饭盒,最后镜头定在郁景的身上,闪光灯一亮,易蓝因心虚得一哆嗦,她着急地从机器里拿出那张相片,又将镜头自然地对准那两个被人拖在一起的小板凳上。 黑不隆咚的人,像条雪糕棍,照好的相纸被一股脑平铺在那张红绿格的布上,郁景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拨了拨,最后又觉得无趣地将视线调整到深蓝色的天空上。 “我有点儿想我奶奶了,我奶奶做的锅包肉是可以开店的程度。”郁景咂咂嘴,转过脸来问易蓝因:“你离开家人的时候,也会想念他们吗?” “啊,”郁景长出口气,“果然,我还是不够成熟。我同学说,长大了就不能想着依靠家人了,要想着怎么保护他们。” 不应该是想着怎么保护他们,而应该想着怎么战胜他们。 易蓝因坐在小马扎上,背靠在水泥墩上没动。 有人头露出来,两臂的纹身,老头背心大裤衩,脚上趿拉了个人字拖。 “李哥,”郁景叫了他一声,“之后几个月我就不来了。” “嗯,学校训练紧,”郁景挡在上天台的口子上,“以后你就独酌吧。” 郁景轻“嘶”了一声,略显为难。 郁景细弱蚊蝇地嘟囔了一声:“我喜欢她。” “我喜欢她。” 郁景有些窘迫,她怕李芷那样的人会误会东北人的豪爽热情。 郁景就是那一天知道李芷喜欢喝酒的,她把人李哥喝得“涕泗横流”,怎么从东北带着老婆孩儿到了这儿,又是怎么白手起家好不容易在下面开了个烧烤店,最后李哥假亦真时真亦假地在装晕之前告诉李芷:“小景这孩子苦啊,从小就苦,要不是有她舅舅在后头撑着,早死在冬天的松花江里了。” “别听他瞎说,小时候爸妈带弟弟出去旅游了,有一天我忘带钥匙回不去家,就在江边儿坐了一晚上。我舅以为我想不开,动员人找了我一晚上,后来还报了警。我衣服鞋被江水打湿了,他就以为我跳江了。”郁景边拍李哥的脸边转过头向易蓝因解释。 郁景笑着踢了李哥屁股底下的小马扎一脚,“我幼稚,想不开,行了吧?”她拉李哥的肩膀,“你那能喝死人的酒量装什么醉,赶紧起来,我们也走了。” 大概是江水太冷,又觉得折磨自己不值。小孩子还是自己游上了岸,在江边湿哒哒地坐着仰起头看星星。 舅舅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只点着一盏小小阅读灯的小屋昏暗,又刚经历了些情…欲之事,郁景困得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