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为?什么。
一路上,雪愈下愈急,劈头盖脸地下,他在她身后,望见她乌黑头发上覆了一层薄雪,仿佛白头。他不由得想,他这?一辈子,也无法看到?她白头的样子了。
——
即墨浔说是没事,等回到?宅子,那冷面侍从奉来一封上京来信,他却犯难。大夫来看,说是地面坚硬,伤了手腕,短时间里?没法提笔写字。
但这?封信是太子殿下千里?迢迢写的送来,关切一番他爹爹的近况,以及他娘亲有无回心转意的迹象,并说除夕的宫宴预备请的舞龙班子,是定给哪一班好。
即墨浔屡次三番要提笔都?失败了,怎么也不曾预料到?,偏偏孩子今日来信。
稚陵原本没想要看即墨煌的信,只?是即墨浔的手因为?她而?伤了,于情于理——她不能就这?么薄情地不管他。何况,上回他在那小山村里?救了她跟钟宴,他们俩溜之大吉,已经算不上很道德。她暗自想,她的确做不到?即墨浔那么薄情冷血。
如今他死乞白赖地赖在她家里?,别人没本事赶他走,她也没本事叫他滚,看在他受了伤的份上,更不好让他露宿街头。
——以他的身份,他不可能露宿街头;但以他不要脸的程度,却极有可能站在宅门口不走。
稚陵她还有一项临摹字迹的本事,此前临摹过即墨煌的字迹,帮他哄骗他爹爹;现在却要临摹即墨浔的字迹,帮他安抚儿子。
稚陵胡思乱想好一阵,蜡烛的光焰一晃,她回了神,见白面小太监已经准备好了回信的纸笔,即墨浔拉她在书案前,他坐在太师椅上,却拉着她也坐在他怀中,稚陵立即要挣扎起身,怎知?他按下她,只?佯装正经说:“稚陵,正事要紧。”
什么正事?!稚陵忖度,他这?倒像是她想歪了,郁郁地提了笔,蘸了墨,说:“你念,我?来写。”
即墨浔语速很慢,等她写完一句,看上一眼,才继续说下一句。回信么,自然要回答信上所问,所以他先跟即墨煌说,他很好,没有事云云。稚陵写字的手一顿,笑?出声,即墨浔说:“在笑?什么?”
稚陵说:“他那时也是这?么写的。果然是亲父子。”
即墨浔轻咳一声,接着念,便是说,煌儿不必担心,你娘已经回心转意了,今年会回京跟我?们一起过除夕。
稚陵手一抖,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恰对上了即墨浔漆黑的长眼睛,他眼中含着淡淡笑?意,只?是催她写下来,稚陵说:“我?何时答应你要回京——”
即墨浔眼里?笑?意霎时换了哀愁,幽怨地望她,神情难过地轻声叹气,垂下长睫,嗓音很轻:“只?是哄哄他。下个月便过年了,他心里?有个盼头,不会难过。”
稚陵哑了哑,却默默地将这?句谎话写了上去?。
等写完这?封信,晾干墨迹,立即便封好拿去?送回上京城。
出了书房的门,才惊觉天色已很晚,稚陵终于发现回来以后,原先霸占她家的缪家母女已经不见了。
也没看到?钟宴。
院子找遍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她回头去?问即墨浔,即墨浔淡淡挑眉说:“哦,大概是回家了吧。他在这?里?,不是也有宅院么?他不会无家可归的。”
无家可归的只?有他罢了。
“那,那其他人呢?”稚陵问道,却看即墨浔抬起眼来,说:“处理了。”
稚陵说:“这?样快?”
他不置可否,淡淡嗯了一声。
昨日没处理,是叫人去?彻查,看看她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又顾及着,她们毕竟跟她沾亲带故,或许要问问她的意见;但今日他改主意了,稚陵连对他都?有几分心软了,倘使给她处置,她说不准要高拿轻放——他便决意,直接处理干净了。
这?样一来,那些谣言,也可一并消失,还他的清白……。
稚陵心想,她的确没他冷血薄情,手腕强硬。她转头上了楼,明日再去?找钟宴罢。也不知?道即墨浔几时才走——难不成真像他所说的,他后悔成全他们俩,于是过来横刀夺爱?
她这?一夜心乱如麻。
那封回信足足写了三四页纸,字里?行间,全然都?饱含着希望美好,跟即墨煌描摹着一路南下的风景人物,奇闻轶事,大好河山,又说除夕将至,宫宴上准备的舞龙舞狮子,若他喜欢,哪个班都?可以安排着在宫宴上演一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