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好半晌,折过?身,撩开帷纱回头望去,春风拂过?,石榴红的?裙裾飘摇翩跹,似在风中起舞。束着?腰的?碧绿丝绦也纠纠缠缠地胡乱飘飞着?,稚陵发?现已走了很远,搓了搓手里的?兰草,——然而兰草一支也没有送出去,同样的?,一支也没有收到。
阳春认为原因有二,第一,姑娘戴着?帷帽,旁人不晓得姑娘容貌多好看,这样短时间里,也无从得知姑娘的?才学品行,递兰草的?人便筛下去许多;第二,好不容易有来攀谈的?公子,问及姑娘的?家世,姑娘说?是京里开绸缎铺子的?——那些显贵家的?公子多数又很瞧不上商户之女,于是再筛下去了许多。
至于剩下来的?小部分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很好的?——至少,全都比不上陆公子。
姑娘从不会委屈自己,何况是婚姻大事,只能往上看,不能往下看,若要姑娘屈就,姑娘原话是:不如不嫁。
阳春当然也不知,稚陵心里记挂魏浓那句话,叫她要找一个“刻骨铭心”的?,即便退而求其次,也得有些心动,否则往后一生是多么无趣。
稚陵晓得自己娘亲当年?倒追自己爹爹的?事情,后来一次因缘际会,爹爹他明白了自己心意,两人彼此缔结良缘,相知相许十分恩爱,羡煞了无数人。
然而她好像不曾有那般浓烈的?感情。
这时候,独自立在水岸,她轻轻叹息,倒是格外盼望陆承望能死而复生,快些回来了。
她又沿着?水滨走了走,背后忽然有谁叫她:“薛姑娘——”
稚陵回过?头来,隔着?帷纱,远远瞧见一道眼熟的?身影,那人一身月白锦袍,玉冠乌发?,面若桃李,唇畔含着?极温和的?笑意,离她近了,稚陵看清是谁,也笑了笑,说?:“韩公子也来踏青?”
韩衡身后还有许多他的?好友,也逐渐向这里走来。待看到韩公子面前的?女郎,温柔知礼,亭亭玉立,石榴红裙格外夺目,顿时眼前一亮,目光纷纷聚到此处来。
稚陵目光微垂,看到韩衡手里也擎着?一支兰草,心中了然了。
韩衡倒是微微诧异地望着?稚陵手中一捧兰草,“薛姑娘收到这样多兰草?……”他莞尔一笑,刚想将自己手里的?也递给她,只又迟疑着?,却见稚陵嘴角僵了僵,笑说?:“韩公子误会了,这都是我自己的?。”
韩衡更诧异了。稚陵没法儿仔细解释原因,便打岔说?:“韩公子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韩衡那欲伸又止的?手将兰草捏得紧了些,面上仍含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回过?头来跟稚陵介绍了一番他的?朋友们,又邀请稚陵一道,尝一尝其中一位朋友自己酿的?酒,他笑着?递来一只霁蓝釉的?酒盏:“秦掌柜酿酒的?技艺炉火纯青,不知薛姑娘喝不喝得惯岭南那边的?酒。”
稚陵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勉强喝下去后,呛了好几声,呛得脸色通红,韩衡紧张不已,连忙问道:“……薛姑娘是不会喝酒么?”
她捂着?嘴,抬起眼睛,向韩衡歉意地笑了笑:“韩公子,实?在抱歉,我确实?不太?会喝酒。多谢韩公子的?款待。”
韩衡担心道:“是韩某的?不是,未问清薛姑娘的?酒量便擅自做主?请薛姑娘喝酒了……”他顿了顿,蹙着?好看的?眉,“我陪薛姑娘在水滨走走,吹吹风,散散步罢。”
稚陵推辞不得,便与韩衡沿着?沛水西南岸走了一段路,待走到了通月桥时,杨柳吹拂之中,稚陵便向他颔首微笑说?:“韩公子,我好多了。韩公子若还有事,不必再陪我了。”
韩衡没有强留,只是唇畔弯了个温柔的?弧度,眸若朗星,看向稚陵,终于将手中攥了一路的?兰草递给了稚陵,温声笑说?:“薛姑娘可否也给我一支?”
他身周熏香淡淡,丝丝钻入稚陵鼻腔里,稚陵愣了愣,抬起眼来,隔着?帷纱同韩衡四目相对,后知后觉晓得了韩衡的?意思。
等她递出一支兰草,韩衡也已回身走远后,稚陵才缓过?神来,垂眼注视她唯一收到的?这支兰草,暗自想着?: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
她咬了咬唇瓣,阳春却凑来笑嘻嘻地说?:“姑娘总算有所收获了!”
稚陵点了点头,却不无叹息:“只有一支。”
阳春觉得,若姑娘撩起帷纱,铁定就不止收到一支兰草了,可姑娘今日犯了倔,说?什么也不肯摘。
稚陵又抬起眼睛,向前一看,却看到这通月桥再往前还有柳暗花明之地,便继续沿着?水岸向前走去。
她其实?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那个什么秦掌柜的?酒,怎么这样烈,只喝一口,也叫她……犯迷糊。
旁边几个姑娘见她往那边去,暗自疑惑着?,再往那边,就是禁河一带,禁河流入西园,西园是皇家园林,因此西园外就有人把守着?,……那位姑娘她莫非不知?怎么往那边去了?
尤其是,她们听说?,把守的?人都很凶。
稚陵初来乍到上京城,不过?须臾一个月,更因为入宫做什么太?子伴读,规划好的?行程折减了大半,哪里晓得这里有什么禁忌。
因此自顾自地,跟白药和阳春两人沿着?杨柳岸走了一阵,却见这边一个鬼影子也没有,遑论是适龄的?青年?。她见四下风景空旷,别无他人,迎面水风和煦,拂得帷纱乱舞,便打算往回走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