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稚陵甚至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她?脑子一片空白——长这么大,她?虽然读过很多圣贤书,也读过很多圣贤书以外的杂书,然而从没有读过市面上那些世俗的春宫图卷,更不必提亲眼?看到男子的身体?。
她?捂着眼?睛。刚刚那匆忙一眼?,劲瘦的身躯背脊,那人?泼墨般的长发……竟在眼前屡屡挥之不去了。
稚陵脸颊骤烫,躲在杨柳树后,被那声冷喝又吓得腿软,僵着靠在树干上,好容易缓了缓神,只盼那人没有发现她,等声音平静些后,她?再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没人?晓得是她?。
她?听到那一阵哗啦水声之后,的确没有了动静。
至于?那人?喝问她?是谁——她?自然没有应他,等了好半晌,终于?又像彻底恢复了平静。她?不敢确定?那个男人?有没有离开,或者重新回了水里沐浴,便猫着腰,悄悄转过脸来探了探身子看去。
这么一眼?,稚陵呼吸骤停。
她?恰好对上那男人?漆黑的长眼?睛。
柳枝拂动,绿影参差,十来步距离,一眼?就看到他赤裸着的精壮上身,颀长挺拔,宽肩窄腰,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乌发如?瀑,发梢黏在身上,水痕湿漉漉的,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发梢尾一颗一颗滚落。
他正将薄如?蝉翼的素衣系在腰上,薄薄素衣恰好遮了两?条修长的腿。他缓缓步到河滩浅水处,薄衣的衣摆垂浸在水中,随他脚步,划破平静的河水。他顿在水深刚浸没到他膝盖的位置,目光幽深,神情平静地盯着稚陵。
在这般明媚的春光中,饶是冰冷淡漠如?元光帝,他这副近乎完美的身躯,也仿佛是触目明亮、触手柔腻的白瓷——倘使没有胸前那道?横亘自脖颈到肋下的伤口,或者说,倘使那道?伤口不在汩汩冒血的话。
她?看得愣住了,一时不知是该离开的好,还是该叫人?过来帮忙的好。她?甚至忘记捂着眼?睛,望着那伤口冒血时,脸色顿时吓得苍白。
她?活了这十几年,都没见过这样狰狞可怕的伤口,即使那回在洛阳,帮着太子殿下他包扎伤口时,虽然知道?他是重伤,不过夜色深深,也不曾望清他的伤势。
现在,即墨浔那道?伤口却是大剌剌地暴露在阳光之中,让她?看得一清二楚。
稚陵呆了一瞬,反应过来之时,二话没说,扭头便要走,并想着,她?还应该快些去叫人?来,他伤得看起来快要死了!
毫无意?外地,被即墨浔不紧不慢地叫住:“薛姑娘。”
稚陵冷不丁被他看穿想法,脚步生生钉在了原地,半回过头,正见即墨浔漆黑的眼?里映着明晃晃的日光,脸上的神情却一变再变,末了,唇角微微一勾。
只见他肌肉贲张的手臂上搭着一幅白纱,不急不缓地走上了岸。
他丝毫没顾上他每走一步时胸口那伤渗出的黑血来。那血一缕一缕淌下来,在他精壮的胸腹上,像一笔接着一笔在他身上勾勒出垂直的殷红溪流。
稚陵才硬着头皮红着脸开口:“……陛下?”
即墨浔这个衣衫不整的样子,比上回在沛雪园见到的还要美上几分,身上又兼具成年男子特别的成熟气质,比起刚刚在沛水之滨所见众人?,更富魅力——不过他赤着上身,毫无遮掩,稚陵委实?没法多看他几眼?,低垂下眼?睛,连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看。
稚陵这时候才想起,这园子的主人?,不会就是即墨浔罢!怎么也没什么禁廷侍卫看守,只一位老妇人?,害她?以为?只寻常人?家?,就这么直直进来了!
若知是他的园子,她?怎么也不会追着风筝进来看看。
现在,风筝……说起风筝,她?倒又抬眼?逡巡一番,天穹上数只风筝仍自在遨游着。她?暗想,虽面对这般紧迫的情势,她?竟依然不忘惦记着漂亮风筝……。
收回目光之际,稚陵瞥见即墨浔他赤着双脚,已走到了临水处一尊略矮的太湖石旁坐下,正垂着眼?睛,缓缓地铺开了先前搭在臂弯的白纱,径直将白纱布仔细贴在伤口处,一道?接着一道?缠紧。
稚陵看他一声不吭,不过眉头微蹙着,神色十分专注。但是只要想一想,那样多血,怎么可能不疼?她?走也走不得,立在原地不知不觉愣愣看了半晌,愈看愈觉得疼。
她?干脆还是挪开目光,低头将怀里这一捧快要蔫了吧唧的兰草仔细翻看,打发时间。
她?以为?即墨浔专心包扎他的伤口,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可没想到,即使没抬头,他也察觉到了,兀地开口,嗓音低哑里含着一许玩味:“你刚刚见朕就走,是想叫人?过来?”
稚陵抿了抿唇瓣,迟疑着,轻轻点了点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