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大雪纷飞,连瀛洲每到这?个时节,似乎格外?萧索。
不单是因为入眼都是素白色,也不单是因为连瀛海冰封数里,早失去了别的季节,波光荡漾的风景;草木全都零落枯败了,连鸟雀呼叫声都稀少了。
稚陵不喜欢冬日。
尤其不喜欢这?个冬日。
陆承望失踪的消息终于没瞒住,让爹爹娘亲他们也知道了。至于别人知不知道,……大约也只是迟早的事。
偏偏将近除夕,薛家?和陆家?两家?莫不都气氛低抑。
听说派人去找,可也没有找到他的尸骸——留下这?么?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吊在眼前,反倒让人更是煎熬。
这?个除夕,稚陵怀着重?重?心思?,兼又病着,过?得并不算快活。虽然爹爹和娘亲都在努力装得若无其事,却远没有从前的除夕那么?轻松愉快了。
病尚未大好,却迎来?这?样的噩耗,稚陵心里还能自?嘲地想一想,就算这?般,她?还能吃饭睡觉,已经不错了。
娘亲陪她?在院子里看烟花,这?连瀛洲的水滨,每逢除夕,都有烟花贺岁,硕大烟花升到空中,啪的炸开,绽放一个瞬间后,万万星点哗然落幕。焰火的光在稚陵乌黑的眸子里闪过?,她?微微仰头,还在期盼着,希望翻过?年去,一切都会好起来?,最好明天陆承望就站到她?面前来?,说他平平安安回来?了……。
好在事情还没有变得太糟,没有生的消息,但也没有死的消息。
正月里,陆夫人来?做客,便委婉地同周怀淑提了提两家?的婚事。
陆夫人也是晓得稚陵身子病弱,当年有位道长替她?看过?,说与姻缘有关系。她?此来?,便是怕耽搁了稚陵这?孩子,……不如退了婚事。
周怀淑犹豫着没有立即答应,心里一面觉得陆夫人话说得十分诚恳,想来?深思?熟虑过?,并不是一时过?来?试探他们家?;另一面又觉得,陆承望实在是她?看中的为数不多的青年才俊,况且和稚陵很契合,现在生死未卜,就这?么?弃他而去,在外?头的名声不好听。
但女儿的身子也同样耽搁不得,这?几个月生病,把他们夫妻俩愁坏了,若以后好不了,得受多少苦。……倘使陆承望不是她?的“药”,就算成了婚,和离也是势在必行的。
周怀淑心里略赞成了退婚,待问了稚陵的想法,稚陵却摇了摇头,神色恹恹的,只蹙着蛾眉,轻声说:“娘亲,等……有了确切消息再?说吧。”
稚陵缓缓坐在了罗汉榻上,剧烈咳嗽了好几声,咳得胸口?痛,周怀淑连忙给她?揉了揉,心疼色快要溢出来?了,柔声说:“娘亲都依你,只是……只是……八成是……”
她?微微叹息着摇头。
过?了这?许久,人若是活着,也该有些消息;但他杳无音信。
现在他们两家?压着消息,没让别人晓得,但纸包不住火,迟早都会被人知道。
这?一冬的雪,洋洋洒洒下了几个月。
二?月初,大雪初停,魏浓就来?寻稚陵出门去玩。
稚陵闷在家?里许久,快要闷得发霉,愈是在家?里每日愁来?愁去,愈是觉得自?己该出去晒晒太阳,祛除晦气。
周怀淑觉得天气冷,她?不宜出门吹冷风,好在今日看着天气晴朗,雪过?初霁,给她?裹上厚实的袄子、狐裘,才让她?跟魏浓出去玩了。
魏浓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两人沿着连瀛海的水岸漫步,这?时节,光秃秃一片,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只是湛蓝的水面结着厚厚冰层,适逢晴天,冰层逐渐裂开,裂成了纵横交错的锋利的白线。
稚陵生怕魏浓先看出自?己有些心事,然后要刨根问底,索性?先发制人,先问她?的心事:“浓浓,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魏浓随手捡了颗石子儿,丢到冰面上,没用多大的力气,咔嚓一声,只见冰面被浅浅砸出个白色小坑来?。魏浓嘟着嘴,眨巴眨巴一双杏眼,长叹一声,说:“我上次又在宫里见到太子殿下了……我还主?动跟他打?招呼的!他却很冷淡,好像都不记得我了。”
稚陵也想捡一颗石子儿,可弯腰半天没弯下去。
魏浓转头一看,穿得十分臃肿像稻草堆一般的稚陵,手缩在暖手抄里,扑哧一笑,实在是没见过?她?穿得这?么?厚重?。稚陵嘟着嘴说:“是我娘怕我出门冷着……”
魏浓好心给她?捡了两颗石头让她?丢,稚陵狠狠丢了一颗,竟把冰面丢出了个小窟窿来?,汩汩冒出水泡,魏浓看得一愣,就听稚陵说:“是不是参加的小宴的人很多啊?或许你不是头一个跟他打?招呼的,也不是最后一个,他应付了许多人,自?然就没注意到你。”
魏浓觉得有理。
她?又长叹一声:“这?几个月,我都要被自?己逼疯了。做梦都在想太子殿下能不能突然就喜欢上我……诶,不过?真给我想出了个法子。”她?尚未说那个法子是什么?,却先抱住了稚陵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如稚陵平日对她?那样——软着声音求她?,“你可一定要陪我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