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吴玉霜淡淡道,也并没起身,又吃起绣嫣做的糕点来。 “老爷送来礼物,夫人要去看吗?”绣嫣问。 吴玉霜早就知道,沈荣舟送她的礼物都是他派身边的管事去选的。既然都不是亲自所选,她又何必亲自去看? 今天晌午吴玉霜要回娘家吃饭,晚餐再去婆家吃,侍nv昨天就打点好了行装,现下又查验一遍有没有缺漏,特别是要赠送的礼品。 吴玉霜点了点头。 “我只是老爷的小妾,与吴家攀不上亲,沈家那边也必定是把我当外人看待…”绣嫣秀丽的手指绕着头发:“夫人虽是好意,我却不敢领受。” “我守在这里过中秋也很好,等夫人回来了,就可以一起拜月。”绣嫣笑道。 绣嫣的身份低微,歌nv出身,又是妾室,难免遭到身边人的轻视,吴玉霜想要把她带在身边,过中秋节这样的大日子也带她一起去。 绣嫣聪明又会做人,倘若可以取得家里人的欢心,对绣嫣来说也是另一层保障。 绣嫣扶着吴玉霜从马车上下来,侍nv帮她们拿着包袱,吴家的亲眷们走出门来迎接。 “这位是绣嫣,我的好友,家住得很远,所以今天带她来过中秋。” 绣嫣向众人行礼问安,举止得t,又为众人奉上见面礼,见面礼自然也是吴玉霜一手筹备的。 说着,便命侍nv去采买见面礼。 饭後,母亲温雁打点了一些节礼,托吴玉霜晚上带到婆家,把节礼交给nv儿时,母nv两个在房里说话。 “是的,她十分敬我。” 吴玉霜苦笑道:“他只知道出门做生意,何曾有心思放在nv人身上。绣嫣家世不高,人是很好的。” “虽说nv婿常年不在家,可终究还是会要孩子,你若不抓紧,再让她占了先,娘只怕……”温雁面露担忧之se:“怕她会越过你去。” 吴玉霜说:“绣嫣对我很好,就算她有孩子,这一点也不会变。” “…”吴玉霜也轻轻叹气。 如果绣嫣有了孩子…吴玉霜心想,丈夫不在家,也是她们两个人在养。 路上,绣嫣脸红红的,席上多吃了几杯酒,轻靠在吴玉霜的身上,握着手。 吴玉霜担心她累了,便说:“要不要先回家,我自己去沈家也好。” 她笑道:“从前的中秋节,向来都是客人们吃饭,我和姐妹们坐在旁边弹唱,不过是为别人应景陪衬罢了,没想到如今,我也能上桌吃饭,还要多谢夫人…” 去沈家过中秋注定不会安宁,吴玉霜心知肚明。 不多时,沈家的亲眷陆续都到了,沈荣舟的兄弟姐妹也带了孩子来,沈家公婆抱了孩子,神se才好些。 “多吃呀,玉霜。” 绣嫣知道这里并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却也为夫人说了许多好话。 “玉霜,这是我向一个名医求来的方子,是帮助nv子有孕的,你喝了它再回去。”沈老夫人说。 药汤里漂浮着细沙一样的灰粉,不知道是些什麽。 “爹,我想看看药方。”吴玉霜说。 吴玉霜喝下药,微微皱眉,只觉得有些微苦,口感很涩,说不上来是什麽味道。 耳边的喧嚣终於消散,只剩下彼此的气息和声音。 说罢,她又抱住吴玉霜,像猫钻进主人的怀抱。 “那一会回家,我陪夫人赏月。”绣嫣笑道。 恍惚之间,绣嫣轻吻着吴玉霜的唇,嚐到了淡淡的苦涩气息,像是药气。 “何曾喝药?”吴玉霜用指节抵在嘴唇上,“兴许是沈家的茶水苦。” 车内弥漫 半晌,绣嫣掀开马车的窗帘,小巧的圆月映照在方形的小窗口里,如同一面小尺幅的清丽画作,美丽得不似真实。 看着月亮的时候,什麽事都可以不去想,暂时将烦恼思绪抛在脑後… 世间美好之物大抵都是如此。 马车行驶到家宅切近,附近的湖上游着几艘游船画舫,有的船上站了几名伶人,在弹唱戏曲,有的船上立着几个木偶,在演水上傀儡戏,有的船上则在放焰火,热闹非凡。 绣嫣坐在车内,已经听见外面隆隆的烟火声,有如雷鸣。 中秋的夜空原本便不寂寞,高悬的圆月之下,遍布着芸芸众生的祈拜和许愿。 於是顷刻之间,凡俗土地上看不到的花朵在天上绽放开来,冷蓝的花枝,玫瑰紫的花瓣,青如剑芒的光弹……以火se与光华塑造出的花形交叠错落,像是有一位技艺绝世的神nv绣娘在飞速绣着这匹巨幅的夜之彩锦,或者一位丹青圣手在蘸取仙草灵花制成的颜料,肆意描绘着这幅变幻无端的画卷。 吴玉霜从前不太喜欢看烟火,总觉得没什麽趣味,开得再绚烂都会消弭无踪,一切都只不过是眼前的梦幻泡影。 那些不断盛放的耀眼的光华,吴玉霜彷佛能感受到它在天空中散发出的灼人热度,她想起和绣嫣在枕畔缠绵的时候,她的灵魂、身t里也绽放过b这更加绚烂、滚烫的烟火。 焰火总有完全燃尽的那一刻,然後夜空就会重新回归平静,或许到不了翌日清晨太yan升起的时候,万花竞放的痕迹就会完全消失。 她们的感情会在何时、何处熄灭殆尽? 绣嫣正仰着脸,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各se烟火的明灭,她的眼睛就像是镜珠一般清亮,吴玉霜从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无论是快乐、悲伤、感慨……统统都没有,这些烟火的光亮就好像是触碰到了眼睛的湖面,只是寂然地在里面盛放着。 看着绣嫣的眼睛,吴玉霜突然感觉到无b的孤独。 身边人都在注视着烟火,没有人留意她的动作,所以吴玉霜也侥幸大胆一回。 不拘是谁掏钱买的烟火,也不拘是谁放的,在烟火飞上天空的刹那,所有人都能观赏、享受到同样的美丽。 把烟火据为己有的方法大约是没有的,就连买下烟火的人,得到的不也只是一地灰暗破碎的纸片吗? 回到家後,吴玉霜坐在榻上捂着x口,眉头微微皱着,头也有些钝痛。 “…无事,兴许是螃蟹吃多了,有些想吐。” 侍nv和婆婆们也慌了,找药的找药,接水的接水,又有人端来醒酒汤。 吴玉霜握住她手腕:“不必,只是有些头晕。若叫大夫来,传出去,外人也以为我病了,倒闹大了。” “你陪着我就好了。”吴玉霜说。 吴玉霜只觉得肺腑熬煎得厉害,有一团无法下咽的浑浊之物梗在x口,她吐了一次,又喝了些调治肠胃的药,这才觉得好些。 侍nv端来清茶为夫人漱口,又有人把hui物端了出去。 她的眼角眉梢都露着担忧,心疼地微微蹙眉,有些慌神的样子,吴玉霜看到她的这副神情,心里竟然获得一丝满足,宁愿自己病得再重一些,让绣嫣的痛惜更多几分。 屏退了所有侍从,寝房内只剩下妻妾两人。 “夫人刚才把晚餐都吐了,若还有胃口,吃一些这个吧,免得夜里饿了。” “这些小事,红砚姐姐她们也一定想到的,只不过夫人更喜欢我,才显得特别了。”绣嫣笑道。 吴玉霜说着,温静如秋水的眼睛看向绣嫣的双眼,绣嫣也看向她,眼神在空中一触,像两只灵巧的蝴蝶在空中牵缠一瞬,引起心池涟漪。 吴玉霜也低垂着眼,手指缓缓绞着软薄的素白手帕,手帕好像一团云雾或浪花,在指尖默默翻腾。 “还没听你唱过呢。” 吴玉霜点了点头。 吴玉霜摇了摇头。 “好,我去拿琵琶来。” 一把上好的花梨木琵琶,背板上用螺钿贴着流云一般的花朵,琴头上雕饰着鎏金紫燕,这把jg致的琵琶是绣嫣的上一位主人所赠,因为音se上好,绣嫣还没卖掉它。 “你不问我要听什麽?”吴玉霜问。 说罢,绣嫣款弄冰弦,弹了《牡丹亭》惊梦一折。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步步娇,吴玉霜一听便已如醉如痴。 吴玉霜喜欢牡丹亭。 吴玉霜表面上冷静淡然,但心中却蕴藏着血与火一般炽烈的情念,绣嫣是这样揣摩的。 那意中人是这河水凝聚而成的一缕幽魂,是她如nv娲般洒泪成珠落在地上立起来的人,剔透,完美,每一滴血每一滴泪都与她联结、共振。 “绣嫣,你是我梦里的人吗?” 如果是梦该有多不幸,这样真切的美好都未发生。 如果是梦里的人,吴玉霜会对她做什麽……? 近似於试探地亲吻过後,吴玉霜又向下吻去,嘴唇近乎耳鬓厮磨地落在绣嫣的脖颈。 绣嫣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雪白的、沁着香气的柔软肌肤,她以一种被享用的姿态接受着一切,一道被品尝的佳肴,绣嫣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关系中的位置。 绣嫣几乎不敢相信吴玉霜在做什麽。 吴玉霜对待丈夫都不曾如此有心,她笨拙与生涩地抚0着绣嫣的腰肢,观察着绣嫣的神情和反应,却发现绣嫣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她。 吴玉霜0到了绣嫣的心跳,鲜活温热,跳得很快很快,绣嫣闭着眼睛,x口起伏着,她不敢看夫人的眼睛。 剥掉主人和仆人的外衣,将妻与妾,高与低,贵与贱一并抛落。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你道翠生生出se的裙衫儿茜,yan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ai好是天然。”——汤显祖《牡丹亭》 她的x部以上隐没在y影里,像一枝静夜月影里的绯红芍药。 吴玉霜看到她仰望着自己,她从来没见过绣嫣露出这麽迷茫、又有点看不透的眼神,该说是悲伤吗…可是眼底又泛着触动,sh漉漉的。 绣嫣将头埋在吴玉霜的怀中,感受着那如月光一般凛冽而乾净的气息。 呼x1声、心跳声纠缠在了一起,吴玉霜的ai抚如同凉柔的清辉,而绣嫣的身t是从未被任何光芒照耀过的荒凉的幽谷。 绣嫣看见过被丢出去的孩子,孩子会被打断手臂或腿,上街乞讨,或许哪一天就彻底消失不见。 被这副身t折服的人不少,绣嫣也早就习惯了用身t来打交道,没有人ai她的灵魂,没有人ai她的心,这没关系。 因为她从未付与真心,所以没有背叛,只有改变主意,仅此而已。 绣嫣不太记得自己被转卖多少次了,大概有十一次,或十二次,遇到的主人有好有坏,吴玉霜是对她最好的一个。 绣嫣感受着吴玉霜嘴唇上的温度,不知道为什麽,这个nv人给她的感觉很特别,吴玉霜吻上来的时候,自己总有种莫名的心痛,心口涩涩地疼。 绣嫣想要让眼泪停下,但眼泪只是往下流。 窗外下起一场秋雨,细雨如丝线打在树叶,迸散成更小的雨珠,绵密的声音透过纱窗传入耳中。 如果这个男人si在外面就好了,或在外面安家,永远不再回来。 她从来没想到过这麽出格的事情,倒把自己吓得有些不安起来。 吴玉霜听见怀中的绣嫣轻唤了一声,像是说梦话。 吴玉霜把绣嫣抱得更紧,轻轻安抚她的後背:“绣嫣,怎麽了?”她的话语轻得只有气息的声音。 吴玉霜握住她的手,温暖一时聚拢在两人的手心和指尖:“…我在这,别怕。” 天气一日日转凉,吴玉霜却觉得今年的秋冬月份b往年更暖。 闲了时,绣嫣和吴玉霜就坐在床榻上,一起做些针指。 这些红烛还是吴玉霜出嫁之前买的,做工很好,蜡质均匀红腻,烛身上还刻着一对鸿雁,平时就搁在嫁妆箱子里,成亲时也没有用到,现在点起来倒是很好。 暖帽、手套、项帕、暖袜… “没想到你很擅长缝制这些。”吴玉霜凑过身去,抚0暖帽上细密的针脚。 吴玉霜从绣嫣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挥之不去的伤感。 芊儿…… 少顷,侍nv端来两碗银耳雪梨汤,香甜的气息从碗里升腾而起,烛光的照耀下,银耳像是绽放在水中的某种晶冻一般的花朵。 吴玉霜伸出手,将绣嫣手中的针线拿了过来:“歇一歇,做久了眼睛痛。” 她舀起一勺,轻吹了吹,尝着不烫才递到吴玉霜唇边。 “绣嫣,你知道我已经不把你当成妾室看待。”吴玉霜说。 温润而微微摇曳的烛光下,绣嫣清柔的眉眼里又透出那种天真的神se,遮掩住了最深处的那层玩味和好奇。 静默中,滴漏的声音与烛火声交叠在一起,绣嫣眼波流转,心中早有答案。 她略微停顿。 “妹妹。” 两人异口同声,几乎是同时说出,并无先後。 究竟是什麽时候,自己亲手把窥见心室的窗户钥匙给了绣嫣?绣嫣只消捏住那亮白如银的jg细钥匙,轻轻旋扭,窗锁打开,吴玉霜的心事就如镜中之物一般一览无遗。 “亲”与“情”,读音实在是很像的,吴玉霜一时没分清绣嫣说的是哪个字,却没有寻根究底。 绣嫣又笑,轻轻拿起缝好的一只月白云锦手套:“姐姐试试合不合手。” 丝缎轻暖,如同流水一般覆过手心、手背、指节、指尖……贴合在皮肤上。 这副手套贴合得就像是从手上剥落下来的肌肤,现在又重新回到手上一样。 “绣嫣,你的手艺这麽出众,哪怕是为王官贵戚裁衣制物,也是千金难求吧。” 绣嫣笑道:“姐姐太过誉了,姐姐的手我天天握着,尺寸自然了熟於心,别人可不能做到这样。” 原本她的卧房离吴玉霜的卧房很远,自从她与吴玉霜同住,就不经常回自己房间,大约半个月回去一次。 只要她出门,房间都会上锁,这也让绣嫣平添了几分神秘,其她侍nv、婆子和小厮们不禁纳闷,绣嫣是不是在房间里私藏了些什麽,也想要探知她的底细。 “不知道是怎麽笼络住了夫人,我可也想学学,”贴身侍nv红砚说:“从前也有不少人想要亲近夫人,都想得些好处,但夫人那x子…冰山顶上的石头也b她容易焐热,现在更好了,夫人都不用我们近前伺候了。” 绣嫣走到自己房门前,0钥匙打开了门锁。 “绣嫣姐姐!”翠巧笑得灿烂。 “我扑蝴蝶呀。”翠巧仰望着她:“飞到姐姐屋子里去了,一定是姐姐的屋子太香了呢。” 两人边说边走,绣嫣把翠巧让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烧水沏茶。 “嗯,夫人博学多闻,我跟着夫人也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绣嫣从木箱中取出几件厚衣服,放在床上的包袱里。 重重的红线秀出浓浓的扶桑花se,丽se泼洒,花瓣微皱,金h的花蕊又如同满天星似的绽开,极尽娇颜媚se。 “嗯…可是,”翠巧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每个人都想摘来把玩,花怎麽能活得长久呢?” “哇,那是什麽?”翠巧眼尖,突然看见绣嫣的枕头旁边有一只很结实的木匣子,用枕巾盖着。 “是姐姐的首饰盒吗?我想看…!” “哎呀,姐姐坏…!哈哈……” “别闹,呵呵…”绣嫣抵挡着,也不曾认真跟她缠斗,只是笑道:“快起来吧…” 吴玉霜踏进院子之後,就听见绣嫣的屋子里传来了昵笑的声音,一听就是两个人。 绣嫣的头发也些微凌乱,笑得两颊泛红,翠巧抓着她的腰,看见夫人站在门口,连忙连爬带滚地下了床。 “在吵闹什麽?”吴玉霜面如清月,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最终目光还是落在绣嫣身上。 “夫人,奴婢错了,再也不敢了!”翠巧急忙认错。 翠巧吓得只望着绣嫣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