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陵王脖后冷风骤起, 说道, “殿下容禀, 是大司农横加指责、肆意加罪, 臣不堪受辱, 这才过激了一些。” 司马绍点了点头, 转向孔侃, 说道, “好了, 下不为例, 坐回去吧。” 淮陵王直接惊掉了下巴, 自己这里是寒风刺骨的西北风, 怎么到孔侃那里, 就成了和煦拂面的春风? 孔侃是坐回去了, 可马上就有人看出了机会。 虞茂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 又挤到了淮陵王的面前, 也是毫不客气的说道, “伐冰之家,不畜牛羊。 陛下一再下令, 天下丧乱, 各郡县王公, 得民所养, 不得与民争利, 当开放封地山川湖泽, 供百姓流民取用。 可淮陵王又是怎么做的? 禁锢山泽也倒罢了, 居然还毁坝放水, 冲毁下游农田, 使得百姓颗粒无收, 只好买地换粮, 做下这等恶事还不知悔改, 还要把失了田地的百姓, 诓入山泽, 削籍为奴。 似你这等不肖子孙, 人都不配, 岂能替陛下牧民?” 淮陵王登时就火大了, 你们这是捡软柿子捏啊, 这里零零落落的坐了十位王爷, 怎么这伤害全让自己一个人承担了。 孔侃说自己也就罢了, 毕竟是大司农, 可面前这个虞茂, 就是个佐着作郎, 怎么有胆? 说道, “虞佐郎, 说本王之前, 是不是先看看自己哪? 你们虞家藏户为奴, 可不是几户十几户, 光是上一次, 就搜出万户人口, 都比我那淮陵人口多了, 这要兵有兵,要粮有粮, 不是余姚王, 胜似余姚王。 前会稽太守庾琛, 你们是说杀就杀, 难道是陛下赐你们使持节, 生杀予夺的大权了嘛?” 淮陵王精准的回击, 让虞茂不但没有露脸, 还把虞家的腚露了出来。 虞潭赶紧上前, 把虞茂拉走, 说道, “淮陵王不要见怪, 舍弟就这个直脾气, 在家里还指着臣的鼻子骂哪。” 淮陵王摆了摆手, 毕竟来求情的是管理宗亲的宗正, 别人都是捕风捉影, 他手里可攥着自己的实证罪状, 要是和他闹翻撕破脸皮, 那可就不是名声坏了。 说道, “虞宗正, 令弟直言而谏, 是为天下苍生计, 虽有失公允, 但足见家风持正, 本王自然是,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又怎么会见怪哪?” 这一片乌云就要散去的时候, 章武王滔却走了过来, 说道, “哎,融王叔, 这话就避重就轻了, 难道大司农和虞佐郎, 说得都是诬陷吗? 据侄子所知, 这桩桩件件都有案可查, 前临淮太守、乌程公周勰, 就是洞察到了真相, 才被你用计害掉。” 淮陵王一愣, 他没想到这刀, 来自自家的侄子, 这章武王, 本来是出继新蔡王, 但因为与新蔡太妃不和, 就以父兄陷于胡奴为由, 回归了本宗, 继承了章武王的爵位。 坏就坏在, 这章武在北方, 朝廷也还没想好把他换封到哪个郡。 看这个样子, 他十有八九是盯上了临淮郡, 要不然, 也不会为一个死人出头。 想通了这些, 淮陵王回应道, “章武王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乌程公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 是他们兄弟相残, 与本王何干? 倒是章武王不守孝道, 抛弃养母,回继本宗, 使新蔡王一脉绝嗣, 本王看, 章武王是觉得, 新蔡是小郡、章武是大国, 贪利而背孝吧?” 我朝一直以孝治天下, 这几句话, 可比什么作奸犯科,逼良为奴, 严重的多了。 章武王还没回应, 新蔡王弼就不乐意了, 毕竟淮陵王这话一说, 自己这个新蔡王好像是章武王施舍来的, 立刻就站到淮陵王的面前, 说道, “王叔, 国无分大小, 都是为陛下分忧。 莫非王叔要以大欺小?” 新蔡王弼说话的时候, 他的亲父汝南王佑、叔祖父西阳王羕、南顿王宗, 都齐刷刷的站到了他身后。 丧乱以后, 十之八九的王爷都被石勒筑了京观, 挫骨扬灰, 就汝南文王亮这一支, 人丁兴旺, 现在已经是一门四王,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尤其是西阳王羕, 更是资格最老、辈分最高。 淮陵王立刻变了口风, 说道, “新蔡王说得在理, 本王实在是惭愧已极, 过去都是本王御下不严, 回去之后, 本王就把涉案罪人送到廷尉, 依法治罪。” 西阳王羕轻咳了一声, 新蔡王弼退回来两步, 汝南王、南顿王也分在两旁, 西阳王往前踱了两步, 说道, “阿融, 你是陛下的同祖兄弟, 更要为江山社稷着想, 你的名声坏了不打紧, 要是牵累到陛下, 让淮陵百姓以为, 你是有陛下撑腰, 才恣意妄为,鱼肉百姓的, 那才是百死莫赎的罪过。 王叔今日响鼓重槌, 是希望你能悬崖勒马, 不可一错再错。” 说完, 西阳王羕拍了拍淮陵王的肩膀, 微微的叹了口气, 像是道别一样, 转身就走开。 汝南王三人跟在后面, 各自回位, 连章武王也把自己席位往出挪了挪, 和淮陵王又隔出一段距离, 几乎就要贴到谯王承的案上。 谯王承笑了笑, 看着靠过来的章武王, 说道, “你这猢狲, 要搅得阿融睡不着觉了。” 章武王赶忙见礼, 说道, “王祖, 这不是孙儿和他过不去, 实在是看在同宗的份上, 好言相劝, 可惜啊,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谯王承拿着手中玉箸敲了敲章武王滔的脑袋, 说道, “凡事少出头, 能吃肉就少喝酒。” 章武王滔笑了笑, 敬了谯王承一杯, 说道, “孙儿记住了。” 诸王赤裸裸划地绝交的态度, 也让在座的大臣看到了方向, 既然大司农、虞佐郎都使得, 那自己也不差什么。 有人还在观望中时, 被誉为会稽三康的其余两位—— 丁潭丁世康、张茂张伟康, 站到了淮陵王面前, 继续面斥其过, 说道, “故琅琊王北伐, 朝廷以淮陵王督粮, 淮陵王, 这事没有忘记吧? 臣近日才从大司农那里了解到, 朝廷倾江南仓廪供养大军, 却被淮陵王截留了七成之多, 导致北伐大军粮草不济, 这才使大业未成。” 淮陵王都麻了, 这真是墙倒众人推, 怎么又把司马裒的烂账翻出来了? 这个锅, 他可不能背, 立刻就反驳道, “丁郎令, 这话可就不对了, 本王只是居中协调, 具体的事情都是王舒在办, 要是粮草有亏, 也该先问王舒的罪过, 该不会是会稽三康, 不敢招惹王家吧? 哦, 本王差点忘却了, 丁郎令不是要守心丧三年嘛? 怎么又来赴宴哪?” 丁潭被怼了一脸, 他没想到, 淮陵王仅用了三句话, 就把王家拖了进来, 还定了他们会稽三康一个结党, 最后还控诉了他虚伪。 丁潭哑言的同时, 好兄弟张茂自然不能退后, 说道, “淮陵王, 这一桩桩、一件件, 已经是民怨沸腾, 你却还不知悔改, 妄借口舌之利, 想蒙混过关嘛?” 淮陵王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一个也是得罪, 两个也是骂, 说道, “本王纵使有千般过错, 也是陛下的孤臣, 不像有些人私而结党, 群起而攻之, 要把陛下的朝堂, 变成你会稽郡一家之声。 今天是太子殿下, 招揽天下贤才的宴会, 怎么, 你们会稽人, 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嘛?” 司马绍早就注意到淮陵王那里的热闹, 只是也乐得如此, 毕竟这位王叔做得有些太过了, 去敲打敲打也好。 看到众人的目光又汇聚在自己身上, 司马绍不得不再下场, 这次司马绍多了个心眼, 拉上了东海王司马冲, 走到了淮陵王面前, 说道, “淮陵王言重了, 哪有什么结党营私? 不都是仗义执言嘛, 阿冲, 你上午不是才和我讲了, 有些宗亲比你还过分嘛? 这里面有没有王叔?” 司马冲心里直骂娘, 当然是太子的娘, 脸上还不能露出不悦, 说道, “皇兄明鉴, 臣弟一直谨遵皇兄教诲, 痛改前非、静善己身, 这淮陵的事情, 臣弟实在是不知。” 司马冲想推开, 但司马绍没给他这个机会,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旋即说道, “不知好啊, 不知就是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才能不偏不倚, 毕竟是涉及宗亲的案子, 虞宗正肯定也会有所顾忌, 这样好了, 你代表孤, 去给虞宗正撑个腰, 不管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谁, 都要一查到底, 给淮陵士人百姓一个交代, 也让天下人明白, 现在, 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怕是宗亲, 也不能枉法。 阿冲, 你也一样哦。” 司马绍一招两头堵, 把司马冲堵得是好生难受。 他要是查出点什么来吧, 那就把他最大的靠山——宗亲, 给得罪完了。 他要是什么也没查出来吧, 想都不用想, 刚才那顶结党营私的帽子, 就扣到他头上了。 就在司马冲左右为难之际, 西阳王羕又站出来解了围, 说道, “殿下, 东海王还要学习一些大典的礼仪, 不如就把这事情交给臣来办理, 臣必定不枉不纵。” 司马绍心里恨了一下, 旋即笑意堆满了脸, 说道, “还是太保思虑周全, 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淮陵王, 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可要珍惜。” 司马绍最后点了一句, 转身又回到高台上, 和身旁的王悦说笑起来。 淮陵王心里那个气啊, 这一堂的人, 怎么就自己一个人被反复欺负, 越想越气, 扭头一看, 陆家兄弟好死不死的看了过来。 淮陵王迎了上去, 说道, “不知道我这个伧鬼, 有没有脸面敬二位一杯?” 陆玩正要发作, 被陆晔按了下来, 陆晔举起酒杯, 说道, “能得淮陵王垂青, 晔何其荣幸。” 淮陵王见陆晔很快就怂了, 心里的气没地方出, 继续找茬, 说道, “陆侯之家, 世为吴国上公, 眼下却只为吴郡中正, 实在是屈才。” 陆晔听出对方没安好心, 说道, “晔德薄才浅, 只怕这个郡中正, 也有负皇恩。” 见陆晔还是不急, 淮陵王可就真急了, 说道, “陆侯莫非还心念旧国? 朝廷屡次征辟你兄弟二人, 加侍中、封将军, 可以说是出将入相, 又在殿上给你设床, 礼遇有加恩宠倍至。 可你兄弟二人, 是酒也喝得, 肉也吃得, 就是称疾不应, 这不是藐视朝廷、心存故国, 又是什么?” 听到这话, 温峤捅了捅司马绍的胳膊肘, 说道, “殿下,不去英雄救美?”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不急。” 司马绍话音刚落, 就看谢鲲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 跌跌宕宕的润到陆家兄弟席前, 从袖子中抽出一封信来, 递给陆玩, 说道, “你看,我说嘛, 酒要少喝, 事要多知。 这喝来喝去, 把大将军的正事给抛在脑后了, 大将军请士瑶兄给个面子, 屈尊做个长史。 大将军要是知道了, 这个月的俸禄又没了。” 陆玩早就接到过这封信, 而且当着谢鲲的面就撕了个粉碎, 没想到谢鲲这个老六, 居然准备了好几封信, 在今天又摆了他一道。 他现在可真是僵在那里了, 要是再撕了这封信, 那可就坐实了他藐视朝廷、心怀故国的罪名, 但要是不撕吧, 就得去做王敦的长史, 这又是他不情愿的。 陆玩无奈的看向兄长陆晔, 陆晔也无奈的点了点头, 毕竟人在矮檐下, 先低头过了这一关再说。 得到了陆晔的首肯, 陆玩这才说道, “幼舆兄, 怎么不早说, 害得王爷都误会我, 是什么矜高自负之人。” 谢鲲拍了拍肚子, 说道, “士瑶兄, 你还不知道我? 酒囊饭袋一个, 闻到酒味就去, 这一个月啊, 大将军嘱咐的事情一件没办, 就是醒了喝, 醉了睡。 这回去之后, 你可得在大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最后还能把俸禄给我要回来一些, 我现在都倒欠大将军一年的俸禄了。” 谢鲲半路出来插了一杠子, 不但救下了陆玩, 还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完成了。 只是气得淮陵王没处发泄, 瞪着陆晔说道, “陆侯, 现在连令弟都识时务, 你还心念故国吗?” 这时, 司马绍给卞壸递了眼神, 卞壸心领神会, 走到几人面前, 说道, “淮陵王, 这事怪臣, 臣一时私心, 把太子詹事的委任截留了, 倒让王爷误会陆侯, 实在是该死。”喜欢新语新编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新语新编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