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再次重申,当时我是在市精神病院实习。”他皱起了眉头,很认真地加重了语气,“嗯!是实习,不是接受治疗。” 来自苏门市的病友 说到这里,古大力可能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小眼睛又眨了几下:“当时我在实习……” “啊!”古大力愣了,“这个……难道你们……好吧!那我也坦白说吧,当时我不是在海阳市精神病院实习,而是在那里……” 邵波闷哼了下:“大力,有完没完?” “这点我们知道。”我冲他点了点头,并报以一个专业的、足以让他觉得欣慰的鼓励微笑。 这次终于轮到好脾气的赵珂受不了了。她沉声道:“大力,别跑题。” “我们病房当时住的四个人呢,有一点好,没人是在晚上发病的。不像有些病房,到了半夜就各种折腾,睡不好觉。医院是10点关大灯,而我们也就那个点开始上床,就着小灯说会儿话。有一晚,我和王伟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苏门市精神病院,王伟说自己在那医院待着的时候,目睹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说起这事,王伟那小子眉飞色舞,甚至坐了起来。我以为他这是要发病唱歌了,被吓了一跳。谁知道他只是说一件怪事而已,表述的条理还挺清晰,压根就不像一个精神病人。” 古大力笑了:“这故事是这样的,苏门市医院有一个大操场,病情不太严重的病患,每天下午都能去那操场里玩一会儿。有一天下午,一个轻度躁狂症患者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间就发病了。那家伙以前是在体校做教练的,有一膀子力气。医院里的保安冲了五六个出来才把他给按住。端着针管的医生要给他扎上一针镇静剂,可那小子扭来扭去,压根就没法下手。这时,王伟所描绘的大人物就出场了,据他说是两位学历很高的年轻医生,当时在医院做病例采集的。那两个医生大踏步走到病患面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其中一个医生便上前,双手按到对方脑袋上,两个食指在病患头顶弹了几下。最终,似乎找到了什么特定位置才用力按下。而另一位医生也上前,右手食指直直地戳了过去,戳到了发病那位的发际线位置,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个被几个保安按着不断咆哮着的病患,瞬间就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软了下去,眼神中的凶悍之气也立马消失殆尽,而取代的,是如同绵羊一般温和的神情。” “怎么没关系呢?”古大力很认真地答道,“我这个人比较较真,你们也都知道的。听他这么一说,当时就想着对方那两个医生应该是会一点什么针灸推拿之类的,逮住了病人头部的某几个位置给点了一下穴而已。可那时病房里的小灯很暗,王伟那家伙十个手指在他自己头上比画来比画去,也没能比画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第二天,我拉着他在食堂的墙壁前,要他凭借记忆,把那三个点给还原出来。王伟上过大学,学的是建筑,对点线面这些本就敏锐,再说他人也不笨。当时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捡了三颗红色图钉按到了墙壁上,并很肯定地告诉我,那俩医生按下去的三个点,就是这么个三角形角度。可遗憾的是,他对于当时病患的头是面向哪个方向就完全迷糊了,甚至说到后面,还数落我听不明白他的清晰描述,反咬一口骂我是个精神病。为这事,我半月没搭理他……” 这时,韩晓却往前走了一步:“邵波哥,大力刚才说的事里,倒是有一个细节对我们现在解析这案子有点帮助。”她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征求我的意见,她是否能够表述自己的看法。我冲她点了点头,她便再次往前走了一步,“我记得之前听说过张金伟是躁狂症患者,而且比较严重。他在海阳市精神病院待了这么多年了,如果能够治好,应该早就治好了,不至于被送去医院,还被缠得严严实实。而将他劫走的三个人,如果有大力所说的这种手艺的话,对付张金伟这个重度躁狂症患者,岂不是轻而易举?” 韩晓连忙扭头看我:“沈非,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就在这时,古大力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掌:“嘿!我明白你的话了。你的意思是,劫走张金伟的,也会苏门市精神病院里的那两个医生的那种手法。” “未必。”赵珂居然很快便回来了,之前眉目间的那丝凛然不见了。她反手将门带上,迈步的同时,环视了我们一圈,犀利竟然如同李昊。 “赵珂,我把陈蓦然教授叫过来吧!他在苏门市待了那么多年,专业知识上足够强大,对精神科医学也有一二见解。或许,他可以帮我们分析一下这个能够让躁狂症患者安静的奇怪手法。”我边说边朝门外走去。 “没有啊!其他几位医生 “有病人在?”我更加迷糊了,要知道老教授在没有病患在的时候,总喜欢敞开门让空气多多流通。而他的房门一旦关着,就肯定是正在做咨询。但是,今天下午我已经通知了暂停营业啊。 佩怡:“就是月初啊,送货的说是沈医生亲自挑的。教授当时可高兴了,亲手把茶几抬起来,和送地毯的人一起,小心翼翼地铺在了房间中间。” 最终,我咬了咬牙。因为我想要通过教授了解到某些东西。 里面响起了脚步声,开门的是蒋泽汉。我朝里面望去,只见教授侧身对着我,似乎正在对苏勤说着什么。而苏勤斜眼看了我一眼,便重新望向了教授。 “是吗?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一下老师。”我冲老教授说道。 “你看,两个做学问的人钻进牛角尖了,一定要争出个输赢来。”蒋泽汉冲我笑着说道,“教授比以前更加倔强了。” “咔嚓!”门合拢了。我转身,朝着自己的诊疗室走去。 炭化的女尸 房间里的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因为我走出去时一副踌躇满志、似乎能够找出那奇特手法根源的模样,所以这会儿无功而返的我只能冲他们微微笑了笑,用来掩饰我的狼狈:“老师在忙,之后找时间再问一下吧。” 赵珂的话如同重击,打到我心坎最软弱的位置。但这一次,我并没有为之动容,只是咬了咬嘴唇,朝着窗户边走去。邵波看出我想要做什么,他将烟盒和打火机递给我。而当我接过烟盒,想从烟盒中拿出一根香烟点上时,我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动得厉害。我连忙扭头,冲房间里的人微笑。因为我知道这一刻每一个人都关注着我,也都担忧着我。 我点上烟,深吸,朝着窗户的缝隙吐出。我在努力,尽最大努力保持平静:“赵珂,能说说现场细节吗?死者身份能被确定吗?” 说到这儿,她那炯炯的目光又看了我一眼:“死者的尸体烧毁得比较严重,身份目前无法被辨认。同事们会将尸体带回市局,到时候我会请我师父出马进行尸检,应该能有收获的。” “是的。”赵珂应着。 赵珂:“这也是我们期望的。” “嗯!这也是我在琢磨的问题。”赵珂单手微微抬起,拇指与食指中指的指肚缓缓摩擦着,“尸体在固定环境下焚烧,体内脂肪和外界助燃材料都燃烧完了之后,就没有了燃烧点。人体是含有大量水分的,所以尸体在燃烧点过后,只是外层焦黑,内部肌肉与骨骼、内脏等,并没有可能完全燃烧的。” “刚才赵警官不是提到了外界助燃材料这个词吗?火葬场火化尸体,是要使用到煤油或者柴油这些助燃材料的。”说这话的是古大力,“我有个同学就在火葬场上班,他们单位的同事买的车都是改装成柴油动力的,因为他们拿柴油便宜。所以我时常寻思着,他们那帮同事可能不只是拿柴油便宜吧,或许火化炉里烧尸体用不完的柴油,也被他们灌进自己的车里面了。” 古大力连忙冲邵波笑:“我又扯远了,对吧?好,我就来代替赵警官说点关于尸体焚烧的知识吧!我们人体主要是由碳水化合物、水以及少量的矿物质组成。火焰对肉体的作用,按照严重程度,通常可以分为烧伤、烧熟、烧焦、炭化、灰化等几种。一般来说的尸体焚烧,都只是把尸体放置在空气中,燃烧不可能充分的,只会造成组织水分丧失,蛋白质凝固、干燥,表面炭化变黑。这,也就是最多达到烧焦的程度。” “咳咳!”邵波发声。,将碳水化合物全部氧化分解,水分全部蒸发,只剩下碳和钙这些无机物形成的骨灰。而刚才赵警官所说的今天这场在野外的事故中,女尸被烧得基本炭化的情况,就确实有点蹊跷。” 她顿了顿,环视了我们在场所有人一圈,最终沉声说道:“我最为担忧的情况是,有人故意要毁尸灭迹,让人查不出那具女尸的真实身份。” “邵波,我们目前需要考虑的是两个方面的可能性。”赵珂的拇指指肚继续和食指、中指一起摩擦着,“如果这起事故里死去的三个人就是劫杀张金伟并对我们警方发出挑衅口号的三名凶犯,那么,我们即将面对的对抗,实际上已经因为对手的死亡,而宣告结束。但另一种可能就是,对方只是营造了一个假现场,想让我们认为乐瑾瑜与她的同伙已经全数死去,从而让我们放松警惕。” 韩晓的质疑,换来在场的所有人的沉默。每个人都在思考,但实际上需要思考的问题并不是很难。 赵珂又一次望向我,她并没有吭声,但我知道她是在象征性地征得我的同意。我苦笑,觉得这一幕有点滑稽:“赵珂,我同意与不同意有什么区别呢?” 这时,邵波拍了拍我的肩膀:“嘿!反正邱凌也没这么快到,去我那边坐坐吧?” 说完这话,我跟着邵波往门外走去。古大力连忙快步追了过来,好像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出什么恐怖事件似的。 我应了,但没有回头。 岩田来信 “为啥?这不好好的吗?”邵波挨着古大力坐在沙发上,抓起了茶几上半截没有吸完的雪茄。 两人对视了一眼,闷哼声来自这位高挑助理的高挑鼻子。 “老板,你看他!”这位叫妞妞的高挑助理再次转身对着邵波喊道。 助理摔门而去,八戒望着那块门板,一副黯然忧伤的模样。 “我随性而发的。”八戒转过身来,明显还没有从前一分钟的悲伤中摆脱出来。 我将手里的烟头按进邵波办公台上的烟灰缸里,径直坐到了邵波的真皮大班椅上。尽管我学会了抽烟,但是始终受不了雪茄的味道,所以才不想坐到他们身边。其实,邵波自己也并不会玩雪茄,早上韩雪过来送了一盒给他才开始抽而已。 我深吸气,吐气,接着我苦笑了。我将手指放到了鼠标上,想要做些什么,让自己可以不用在今天这片显然潜伏着无尽罪恶的沼泽中,陷得太快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