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邱凌扭过头来,鹰隼般的眼光正看着我。他的犀利眼神如同猛禽、如同猛兽,即将冲出他的躯壳,朝我袭来。他无法听到声响,那么,或许是某种感应,让他知道了身后是我。 呈现在他眼里的,是泪眼婆娑的我的脸。 “沈非!”邱凌小声说道,“我听不到,所以不知道自己这一刻说话的声音大不大。如果我的说话声太大吵到了你们的话,请告诉我。”“不大。”回答他的是乐瑾瑜。她第一时间走到了我身旁,望向里间的邱凌。于是,被固定在那张木椅上的邱凌成功地将乐瑾瑜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让她不会看到我因为她而滑出眼眶的眼泪。 “他的耳朵里有耳塞。”我再次说道。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李昊说的没错,邱凌的本领便是蛊惑人心。没有了听力,他不可能施展能耐。 她扭过头来,但这一刻我的眼眶里,眼泪已经被我用纸巾擦掉。我在之前几分钟里有过的情绪波动,她不可能看到。 “不,你们并不熟。”我伸出手拦在了乐瑾瑜的身前,“邱凌是个恶魔,所以,我不希望你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沈非。”乐瑾瑜没有因为邱凌的话语而扭头,继续望着我。她的语调开始柔和下来,望向我的眼神里都是诚恳:“我抗拒自己的过去,因为想让我知晓过去的你们,都是在我过去的世界里所谓的朋友。但真正让我走向毁灭的人,却是他。”她伸出手指向了邱凌。 我无言了。 抑或,她说的是错的吗?如果是错的,那么,我有权利反驳吗? “瑾瑜,但我还是想要你明白。你曾经亲近的人对你做出的伤害,可能并不是有心的。”我的话语无力,因为我没有例证支撑,语句显得那么虚伪。 她迈步过去,将手伸向了邱凌的耳朵,邱凌却还是扭着头看着我。他笑了,笑得那么得意,笑得那么猖狂,但已经站到他身旁的乐瑾瑜显然对邱凌的得意很不满意。她左右看了看,并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 第十一章 开颅手术 邱凌的刑场 要知道,神经系统由中枢神经系统和外周神经系统构成。中枢神经系统包括大脑和脊髓。外周神经系统就是从脊髓和大脑发出、直达躯体末端的神经系统。外周神经系统又分两大类——躯体神经系统和自主神经系统。 举例来说一下这些系统在日常生活中的各自作用吧,正如在这一刻的我,本来相对来说平静的状态,望着走向邱凌的乐瑾瑜的背影,我又沮丧与伤悲起来,中枢神经系统分泌出来的神经递质操纵着我的情绪。但就在这时,乐瑾瑜突然抓起那个很大的烟灰缸。躯体神经系统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并快速传递。同时,自主神经系统让我在那极短的瞬间立马感到疑惑、恐惧,它让我的所有器官快速进入“战或逃”反应,用以应对这未知的危险。 我狼狈地坐到了那把被李昊摆放在门口用来看守邱凌的椅子上,我手里的饭盒掉到了地上,有不少鳗鱼块与饭粒沾到了我的身上,让我狼狈不堪。之前我所察觉到的鳗鱼块的异常味道,被我误解成为情绪所引起的味蕾失衡。但实际上,那味道、那味道正是麻醉药物…… “瑾瑜,你想做什么?”我的声音开始微弱,但思想依旧清晰。于是,我尝试阻止乐瑾瑜的动作。但…… 我想,我和他应该是在同一时间进入无意识的世界里,隐隐约约中,听到乐瑾瑜似乎是在给人打电话,并说了一句:“你可以上来了。” 是的,我无法动弹。我的整个躯体被放在一个用于控制狂躁症精神病患的袋子里,脖子位置的松紧并不勒人,但它的作用却很强大。况且,我身体依旧无力,药物没有让我完全失去意识,只是无法动弹。说,一个不锈钢架子将他固定在地上,他无法站起,也无法动弹,甚至露在架子上方的脑袋都被几个塑胶托固定着。但他的脸正对着我,满是血污,还带着让人觉得如同恶魔一般的诡异笑容。 这时,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人一起转过头来。其中一个是乐瑾瑜,她之前散落的银丝被扎了起来,脖子显得越发细长,脖根与躯干衔接的位置,锁骨是那么好看。而站在她身旁的,赫然是岩田介居。他的微笑里洋溢着得意,白色大褂没有扣上,里面的黑色西装依旧笔挺,衬衣衣领始终一尘不染。 “岩田。”乐瑾瑜将他打断,“不是说好了先给我半个小时吗?” 乐瑾瑜点头,没说话。岩田朝门口走去,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歪着头看了我一眼,嘀咕了一句:“挺可惜的。” “瑾瑜,你想做什么?”我开口问道,但声音依旧不大。窗户虽然关着,但外面暴雨肆虐,让我的声音显得越发地渺小与微弱。紧接着,我想起了八戒和古大力之前对李昊承诺的“8点以前回来”。暴雨肆虐,他们能否按时赶到呢? 邱凌怪笑起来,那笑声好像一只脖子已经被割开的公鸡。 “沈非。”乐瑾瑜阴沉着脸,“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边说边将头又扭向跪在那个支架下的邱凌,“这个问题,同时也应该问你才对。” 她在缓缓摇头,这一肢体动作在当下这个情景下不是想要否定什么,而更多的是某种无奈。 我的心在快速往下沉没…… 她在知悉邱凌是梯田人魔后的第一反应是想给邱凌开颅…… 更多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来回放映——浸泡在玻璃器皿里的脑部组织;那个盛着带鱼与炒肉的饭盒;站在小小房间里用期待眼神看着我的女孩;以及、以及那一束掉落在精神病院重度危险病区的黑色兰花。 这时,邱凌冷笑起来:“乐瑾瑜,你还是想看看我的头颅里面,究竟装着一个什么样异于常人的脑子,对吧?嗯,这样看来,你的记忆并没有缺失,你不过是一直在伪装而已。”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窗外的暴风雨声响也在肆虐,充当着她的帮凶一般。 “瑾瑜,在现在这个夜晚,我所看到的启动了分割与隔离机制的人,似乎是你。”我缓缓说道。 分割与隔离 邱凌的声音响起,他再一次默契般在我的话音收尾处开始喃喃细语:“瑾瑜所给我定义的这个概念我承认。我是隔离着我的世界里别人对我的好,因为任何要浇灭我内心深处那团沸腾的火焰的人与事,我都视若不见。我的生母与养父其实对我不差,我的舅舅之所以毒打我,是因为害怕我学坏。好吧!瑾瑜,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了黛西——哼!那个愚蠢可怜的女人,她做的所有所有,在我看来,都不过是因为她低俗而又愚蠢的灵魂导致。于是,这些应该引领我走到阳光下的所有,都被我隔离在我做出任何决定时的思维以外。可能,这也是我之所以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的主要原因。” “瑾瑜,不要说了。”邱凌一反常态地用温和的语调说道。 “你记得以前的事?”我尝试昂起头,企图用镇定的目光看她。但我实在无力。 她朝我走过来,站立着的她对我来说,需要我努力仰视。而她,又有着足够的高度来俯视我,就像俯视卑微的蝼蚁。 我点头。你对文戈姐的好,本就是我在那青葱岁月里爱上你的原因。那么,就算文戈姐已经离去,我依旧感动于你的执着,进而痴迷。沈非,”她顿了顿,“其实我在精神病院和邱凌聊过很多次,就像当年我与他在苏门大学诗社里作为朋友一样。我渐渐明白了他的那句话,并且觉得他说的很好——爱,是一个人的事,与任何人无关,也与世界无关。那么,我爱你,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也与世界无关。”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想,我应该继续跟你说说我在哭泣完之后的所思所想。” “沈非,还是应该感谢你俩。在没有了记忆的那些日子里,唯一能够让我沉醉的,是人的脑部世界完美的构造图。我开始痴迷于斯,并领着岩田,找到了过往收藏的脑部标本。你们也知道的,岩田对于犯罪心理学也很痴迷,是天生犯罪人理论的虔诚信徒。那么,在知悉了我的所学后,他的激动会达到什么程度,不用我给你描绘吧?但可惜的是,我们有天才的脑子,有庸人的脑子,也有多情人与无情人的脑子,甚至还有穷凶极恶的犯人的脑子。唯独缺少集天才与疯子于一身的人的脑子。而邱凌,正是我们所知道的最符合这些条件的一位。”说到这里,她将笔重新套上,扔到一旁,“嗯,邱凌,挺抱歉的。其实应该给你把头发剃光,这样才是真正严谨的科学家做法。不过,那样做了后,你的尸体在之后就算摔得稀烂,警方也很容易通过你光溜溜的头皮看出你曾经被解剖过的痕迹。” “哦!我好像忘记给你继续说道我昨天哭完后的决定。”她回过头来,光鲜依旧,但那满头银发,却让她显得如同鬼魅。 “和我一样激动的,还有岩田介居。他是不是一个坏人,我不敢定论。但他绝对是一个疯子,并且在他过往的生命里,肯定隐藏着或血腥或灰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这点,我可以肯定,只是我不想去深挖而已。于是,我尝试着将某些大胆的想法透露给他知道,他欣喜若狂。我们本来想着,在将标本放到灯塔小屋后,便开始锁定你。因为我们认为,邱凌的再次出现,一定会和你扯上关系。果然……”乐瑾瑜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一般。当我拖着拉杆箱走出酒店后,你竟然会跟踪我。好吧!我承认我并不知情,但你不要忘记了,岩田早就在那小山坡上方等我。站在高处的他,清楚地看到了尾随在我身后的你。接着,他不动声色,招呼我离开,并领着我躲在一个他事先发现的僻静位置,观察你的行踪。但,我们并没有敢跟踪你,所幸我们也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你的再次出现。在你的身后,多了位穿着黑色套头t恤的陌生男人。”乐瑾瑜抬起手,做了一个尖塔手势,意味着她对于目前这一切具备足够自信的掌控力。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们朝着灯塔小屋去了。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李昊与晨曦岛上的警方。之后的一切,便是你们都知悉的,没必要我再说一次了吧?” “还用问吗?”乐瑾瑜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凶手不就跪在你面前吗?这具备着嗜血基因的家伙,会放过一丝丝作恶的机会吗?就算是邮轮上的前晚,他不是也没有任何理由地夺走了两个无辜的人的性命吗?” “是吗?”乐瑾瑜转身走到邱凌面前,俯视着他,“那么,我们睿智的梯田人魔先生,不是你杀的,又会是谁呢?” 岩田介居 “是不是管用,不用又怎么知道呢?” “最后,你的身体会被岩田扛起,从这扇窗户扔出去。肆虐的暴风雨会让你的随风飞舞变得无法惊动任何人。要知道,从这27楼摔下去后,你的整个骨骼会碎成什么程度,相信你自己是清楚的。再加上雨丝的洗刷,最终,你今晚为了逃脱法律制裁而悲催的跳楼致死的报告,会是那么的自然与完美,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那堆恶心的骨肉中,是否有你那一捧肮脏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