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故意拖着尾音,想要抖出一句老江湖的话语,谁知道扯下了耳机的古大力再次憨憨地抢着说了一句:“你俩半斤对八两。” 古大力点头:“嗯!我前些天看了一个叫中雨的作者写的推理小说,里面的对白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和昊哥你的画风很搭。” 这时,门被敲响了,是餐厅服务员推了餐车送餐上来。邵波没让服务员进来,掏出一张钞票,也没要人家找,便自己将餐车推了进来。 李昊表情严肃:“我们是警队,不是土匪。再说,”他扭头看了一眼里间,“再说从昨晚抓到他到现在,他连一口水也没喝,再这样下去,拉回去也是具死尸。” 古大力笑了:“知道的,昨晚我和八戒就干了差不多一斤,刘曼丽也挺喜欢吃的。” 古大力点点头:“她人挺好的,毕业才三年,社会阅历浅,很多东西都不懂。磕磕碰碰,一个人在海阳市也挺不容易的。” “等等,大力,你刚才这话里面有点逻辑问题。”李昊却有异议了,“什么叫‘毕业才三年’?人家毕业才一年还可以装嫩,你家的刘曼丽这句‘毕业才三年’也有点太假了吧?也就是说那姑娘二十六七了,对吧?”古大力讪笑道:“反正比我小。” “昊哥,我进去喂邱凌吃点。”我说出这句用以告知的话语后,却没有动弹。因为我知道,与其说我在知会,不如说我是在请示。 我没吱声,端着那一碟食物朝里面走去。身后是邵波小声的嘀咕声:“李昊,不太好吧?” 邱凌被固定在一把木质的靠背椅上。他腰部位置扣着两根皮带,让他只能用90度的标准坐姿坐着,无法动弹。他的双手和双脚上都有镣铐,也都被固定在椅子的扶手和椅腿上,也就是说,他现在不过是一个被固定在没有生命的木椅上的一个有生命的寄生虫。 房间里的窗帘合拢着,光线很暗。我将灯按亮,这样,靠墙坐着的他便不会只像一个黑色的雕像。这时,他应该透过深色布套感应到了有光,所以,他的头微微偏了下,但并没有偏向我的方向。李昊说过,他的耳朵里塞着耳塞,所以,他自然不可能透过我的脚步声来辨别出什么。 “是、是沈非?”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如同蚊蝇的哼唱。 我抓住他的头套,整个摘下来。是他,白净清秀却透着一股子鹰隼气质的脸。 这时,门口位置出现了李昊那魁梧的身影,接着是邵波。但他俩都没有阻止我什么,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而已。 最终,我将他的耳塞从耳朵里面拔了出来。是那种特制海绵做成的耳塞,以前我在治疗失眠患者时,建议他们购买过。这种耳塞可以揉成细细的长条,完全塞进耳朵深处。接下来的一两分钟里,海绵会吸收空气慢慢膨胀,最终充斥在整个耳道,将使用者与外界的喧闹完全隔绝开。 “那么,这些时间里,你沉思了些什么呢?”我边说边将碟子拿起,并夹起一块寿司塞进他嘴里。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始终掌控与玩弄着我,我如同玩偶。”我又塞了块寿司到他嘴里。 “邱凌,这都是你自找的。”站在门口的邵波大声说道。 “嗯,昨晚观景崖位置的凶案是不是你做的?”我单刀直入地问道,并夹起一片鱼片喂到他嘴里。 我夹着寿司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果然,他是知道那起凶案的。那么,他也很可能知道谁是凶手。抑或,凶手真的就是他自己。 “是。”我回答着邱凌的提问,并补上一句,“是你做的吗?” 半晌,他冲我摇头:“沈非,我否认,你会相信吗?嗯,”他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道,“我觉得你会相信我,但,别人会信吗?”“那凶手是谁?”李昊的话语声响起。 李昊是何样的表情我无法看到,因为此刻我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邱凌表情的细节上,我在尝试通过他的微表情捕捉答案。但,我始终琢磨不透他,以前,现在,甚至以后。 她的笑容里终于有了记忆中熟悉的模样,繁花似锦,如兰、如荷。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国王,他拥有一颗王族世代相传的大钻石。国王把钻石放在博物馆里,珍惜如同自己的生命。一天,看守钻石的士兵紧急报告国王说,在没有任何人触碰钻石的情况下,钻石自己裂开了。 于是,它的完美被毁于一旦。 国王很痛心,感觉失去了一切。 国王欣喜,但又怀疑。老匠人自信地保证,一周后,他将交出一颗修复完好的钻石。 国王欣喜若狂,询问老匠人有什么要求,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王国分一半给这位睿智的老者。但老匠人微笑了,他什么都没有要,并对国王说道:“尊敬的国王,我只不过是把内心中有裂痕的东西改造成了艺术品而已。实际上,裂缝还在。” 还有一小部分人,将这裂纹加工着、打造着,让它成为自己之后人生路途的指引灯火。可惜的是,同样有着裂缝的邱凌,他心头的裂纹被加工后,所诠释的不是灿烂和夺目,而是罪恶与黑暗。 将裂纹雕琢后,他成了恶魔。 他没有如邱凌要求的亲手将水喂到他嘴里,而是将水递给了我,并冲邱凌说道:“你觉得你这次还能躲得过挨枪子吗?既然走到了最后,那还扯这么多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东西干什么呢?邱凌,”李昊顿了顿,“在我眼里,你现在只是个死囚而已。所以,你想要如何展示自己个性的一面,在我看来,都不过是落幕前反面人物努力营造的最后一点点光亮而已。” 李昊的声音在我身后再次响起:“邱凌,将你绳之以法,是我的职责,也是我的工作。所以,在你自以为是的博弈中,完全没必要将我放进去。况且,凭你想要成为我的对手,本就不配。我与沈非,以及我们身后的一干伙伴,始终是站在人前。我们的肩膀上沐浴着阳光,身后是人们重如山的依赖。而你呢?” 邱凌再次笑了:“李大队,没想到你也有不那么死板与严肃的一面。” 我在这过程中并没有吭声,甚至身体往后退了退,保证自己能够端详到邱凌的面部画面足够全。他有情绪的波动,而且是真实意识里的情绪波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之前他所呈现的各种,实际上都是假面,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但这一刻的他,字句之间,在寻求一种平等。一种就算是对手,也能够得以进行自我安慰的平等。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邱凌所提到的主动与被动,在我脑海中开始被重新定义。 邱凌愣了一下,目光移到我脸上:“沈非,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真相吗?” 说完这话,我瞟了一眼碟子里的食物,似乎邱凌也已经吃了不少,这顿午饭继续下去,反倒会越来越如邱凌的意愿,进入心理博弈的战场。 邱凌将头歪了歪,看我的表情变得陌生起来:“嗯!沈医生,我如果不喝呢?” 我没有去观察他在这一刻所呈现的表情,因为我在与他的整个对抗过程中之所以始终被动,就是因为我始终一厢情愿地想要了解与琢磨他。但实际上,我如果不去尝试了解他的话,那,是不是他便需要想尽办法让我注意他留意他呢?就好像我与他的对抗,最初缘于他所做的那么多骇人听闻的罪恶。 邱凌闭上了眼睛,放任着我的行为。最终,布套被我套到了他头上,整个世界再次变得与他无关了。 李昊从里间缓步走出,他倚靠在门边,对我开口说道:“沈非,你变了。” “我也不知道。”李昊耸了耸肩,“但是肯定比你登上野神丸时好了。只是,这种好所呈现出来的举动里面,却又让我觉得有点像……” 我端起餐车上的那杯椰汁,一口喝光。然后站了起来:“有点像邱凌吧?” 我跨出了门,扭头对他们三个继续说道:“盯好邱凌,这家伙贼得很。” 但,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我不可以被太多灰暗的东西浸染。尽管思想本就是一块海绵,它在不断地吸收。我想,我需要安静下来,不 我微笑着,因为我放眼见到的,是晴朗天空下晴朗的人们在我眼前愉快地生活着。亚热带的年初有着一丝丝凉意,我将毛毯拉到胸膛位置,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之前两晚都没睡好的缘故,这个午后的松弛,让我一直睡到了6点。再次睁开眼睛后,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空中不知道何时弥漫上的厚厚的乌云,但还没有雨点落下。我看了下旁边放着的调成震动的手机,上面有一个陌生的手机来电。我没有急着回电话过去,不急不躁地走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 铃响三声后,电话被接通。 “冒昧给你打电话,希望你不要介意。”话筒那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又冷得隔着话筒都能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