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这么年轻,未来的路途够远,本就需要早点学会承受与担当。男人这一辈子经历的每一道坎,都是历练。”汪局说到这又自顾自地笑了,“你看我,给他们训话上课上习惯了,忘记了你才是心理医生,励志的话语你比我强才对。” 于是,汪局看待邵波的态度比以前也好了不少。 “必须给你们卖个关子。”汪局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一个抓捕逃犯的案子,你这么上心不可能是没有原因的。邵波,你也当过刑警,很多线索需要付出代价。那么,你我目前各自掌握的东西做个交换,我觉得是很有必要的。” “少给我来这套。”李昊打断道,“我已经给汪局说了之前你的某些怀疑,我们也尝试去找出田五军非法囚禁案的档案,想要了解那个案件里的细节。可是卷宗里面很多细节都写得很模糊。受害者自己有权申请案件卷宗的保密,但屏蔽如此之多的情况,非常少见。连受害者的姓都没有保留下来。” “邵波,这类型的案件,对女性受害人进行必要的保密是应该的。所以,我们也不能说卷宗屏蔽了太多受害者的信息,是因为经办人员有什么不对。”李昊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邵波笑了:“汪局,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角度也不一样……”接着,邵波将自己接手调查岑晓的案子经过,与这次去虎丘山的发现给大伙一五一十说了,描述得很细,也比较客观,末了才将自己对两个看似完全无关却又可能有牵连的人的怀疑说了说。 古大力那点情商自然没能反应过来,坐一旁点着头:“没错,大部分精神病人前期病症就是开始疑神疑鬼。” 汪局点头,示意李昊开始。这时,我注意到汪局的表情较之前严肃了很多,几分钟前的松弛状态荡然无存,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煞有其事地瞪了邵波一眼:“逃犯田五军,于9月20日下午在海阳市宏福路出现,被我局辖区民警张旭彬、王文杰发现。两位民警果断开始抓捕,遭遇逃犯田五军顽抗。为防止田五军钻入人群挟持人质,伤害群众,民警王文杰鸣枪示警无效后,果断对逃犯田五军开枪,将其击毙。王文杰同志的英勇与果断,为挽回国家经济损失与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安全提供了……”他说到这里开始结巴,明显是在背诵某些说辞,而且还背得不怎么灵光。 李昊自己也笑了,这粗糙的汉子只有望向赵珂的时候,眼神中才会闪烁出一丝叫作柔情的东西:“看来多亏没去,否则警队形象会被我毁于一旦。” 李昊扭头过来,再次满脸正气:“有什么问题吗?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并没有隐瞒你什么。” “可是……”邵波终于收住了笑,“可是这也太官方了吧?过来的路上我们在电台里听市局今晚的发布会,也是这套说辞。” “好吧!”邵波点头。 “不过什么?”邵波抬头,“赶紧的。” “是!”赵珂应道。这位优秀的警花和李昊确实登对,不苟言笑,气场却又强大。很多法医给人的感觉都不怎么接地气,和刑警们站一起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而赵珂不同,她站在凶案现场,俨然就是一名刑侦人员。 “赵珂,死者尸体细节就跳过去吧,直接说之后我们发现的那两个疑点吧。”汪局插话道。 “什么地址?”邵波忙问道。 “路东拐二胡?”古大力念叨着,“这是什么地址名啊?” 我开口问道:“汪局,你的意思是说田五军兜里揣着的这个地址应该是某位年岁不小的人抄给他的?” “那也不一定。”坐在一旁的古大力小声嘀咕着。 “说这个有什么用呢?最终结果还不是没有再用这个地址了吗?”李昊说道。 邵波继续着:“李昊,岑晓的爸爸发家就是在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在宏福路摆地摊卖皮鞋,之后才一步步做大起来的。那时候的人想要做生意,都不敢满世界跑,第一选择就是在自己家门口折腾下。那么,岑晓爸爸的老房子很可能就在宏福路。” 汪局却抬起手来,示意李昊不要继续抢白,他将桌上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接着说道:“邵波,你目前的各种怀疑,确实太过牵强了,所以你也不要责怪李昊生气。你刚才逮住一个新的细节,就放大到把田五军案和岑晓父亲二三十年前的住址扯到一起,也确实不着边了。不过呢?我倒是挺喜欢你这股子轴劲儿,况且,有一个我知晓的事可以拿出来和你们共享一下,应该可以给你这一系列不靠谱的线索,提供一个有点分量的骨架。” “岑晓我没见过,但她母亲韩雪,我打过几次交道。假如我没记错的话,韩雪有个堂哥在坤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副院长,而且是分管刑庭的。”汪局说到这里顿了顿,径自拿出手机,“被你们几个给撩得对这案子有点兴趣了,我干脆打个电话问下。” 到汪局走出门,李昊板着的脸舒展开来,还难得一见地对我们几个翻了下白眼。赵珂知道我们几个的德性,小心嘀咕了一句:“你们啊!就只能对付得了汪局这种实在人。” 我们连忙站起,一起望向他。 我们都愣在那儿,邵波这段日子的一系列不靠谱怀疑,到这一刻终于有了真正能够被我们捏在手里抓住的线头。这也就意味着……意味着一直以来,我反复对自己说的不相干的人不可能被串联起来的所谓理论,被田五军案彻底打败。 还不能被最终确定…… 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莫名的,我反倒有着某种欣喜一般,如同这个电话的到来,能够将我从当下的恐慌思绪中解放开来。 “沈医生,没打扰你休息吧?”对方是一个富有磁性的女声。 “沈医生,你方便现在来一趟我这边吗?”女人继续着。 第八章 受虐狂 21 邵波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眉头皱得紧紧的,没有微笑挂在脸上的他,让人看起来有点不习惯。韩雪和我通电话时也问起了邵波,知悉我与他在一起后,便要求邵波一起过去。她的语气没有了之前那股子慵懒与慵懒背后的自信,很反常地,我在其中捕捉到了某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无助与无可奈何。 我望向车窗外,远处那跨越海面的高架桥延伸向远方。这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不得已,并不是人们的初衷。这世界上也总是有很多人们的坚持,最终陨灭在扑面的红尘中。岑晓那张透着某种伤感的俏脸浮现在我脑海中,我叹了口气:“邵波,你觉得岑晓是一个会夺走人生命的人吗?” 我们没有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窗外的黑暗天幕依旧,我在思考的却是——人,为什么能够如此可怕呢?道德与法律,压抑着我们不会随意肆虐。但骨子里沸腾的来自我们祖先的兽性,却又始终存在。 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猛地蹦到了我的脑海中——对伤害的享受,似乎也是某类人所嗜好的快感来源。 我吸了吸气,让自己的思绪不再混乱,免得再记挂那一画面,因为那一画面让我产生了一种虚幻——似乎能够嗅到来自女性身体的微微腥味。 是的,我压抑着自己对于情欲的宣泄,所使用的手段拙劣且狼狈。我不断地说服,也不断地告诫,文戈始终是我唯一的理由……我的视线再次望向那耸立着的高架桥。 韩雪家的保安指挥着我们将车停在院子里,这幢四层高的小楼房在夜色中并不明亮。相反,没有男主人的它,如同一位幽怨的少妇,用那微黄色的灯光当作眼睛,望着这个世界,与走入别墅的我与邵波。 “沈医生,我领你去岑晓的房间吧,她今天有点失眠,想要有个说话的伴儿。可惜的是,我无法成为她想要的人。所以,我才打给了你。”韩雪缓缓说道。 “岑晓会接受你的。”韩 “韩总,如果没有我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吧?”邵波在我们身后傻乎乎地站着,并开口问道。 邵波“哦”了一声,不再吱声了。而我的思想,却伴随着脚步在台阶上的一步步迈动,开始融入一个新的世界。 “岑晓,沈医生过来了!”韩雪柔声说道。 “沈医生,进去吧!岑晓不喜欢在夜里看到光,所以你担当点,陪她好好说会儿话。”韩雪扭头对我说道,“或者,你也可以尝试说服她,拧开一盏台灯。” 借着最后那丝微弱的光线,我勉强捕捉到眼前有一个竖立的人影。紧接着,身后的房门被合拢,黑暗宛如饥渴的恶魔,瞬间将这个人影吞没。这一幕,有点像某些惊悚电影中老土的桥段。在我们坐在影院里观看这些桥段的时候,会有着情绪上的波动,而在生活中遇到时,也不过如此。 于是,我的声音变成了唯一能够在这片黑暗中穿越,并抵达岑晓世界的东西。但让我有点难堪的是,她没有回应,或者应该说她的整个世界都没有回应,我的企图介入如同扔向水池的石子,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