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果还给黎虹发信息，等收到回信时，她已在高铁上。 叶果想过原因，郁荆生和陈瑞千之间有矛盾，他出于报复归还不是没可能，万一不归还，她立刻就走，不至于出现安全上的问题。 叶果又拒绝，她只能说：“好吧！那你们不要白天见面，晚上不要吃饭了，人少的地方不要去！稍后我把当地朋友的电话发过来，你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黎虹还补充道：“我再和你说下他的个人情况。除了美术馆馆长职务，他也在做自媒体，艺术评论员，商业资讯，策展人……这都是他现在的身份。” “我不意外，他早应该放弃。”黎虹听完接着说，“每个人天赋不同，他的不在此处。天赋不可学习很难训练，最多是开发。可惜应试教育给了人太多错觉，技术和知识依赖寒窗苦练苦读可以，但觉知不可能。天才这个词被滥用了，认定天才有基本法，你符合，但他不是。” “小叶，能不能不去？我觉得他恨你，不是我一个人那么说。” 挂了电话，叶果觉得有些疲惫，昨天睡不好，今天起得太早。她抱着包眯了一会儿，醒来看到手机刷了好几条信息，是画室的老师私聊。 叶果：啊… 叶果叹了口气，只能回答没关系。 二人已经分手，肖像画也会放入仓库保存，或者干脆涂掉作为新画底色，永远消失在世界上。美好但短暂，就像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高铁到达时刚过下午两点，叶果在火车站附近找了家连锁酒店，给郁荆生发了信息。 这里离北京很近，早期有许多制作仿制油画出口的工坊，之后伴随几个著名艺术家常驻，以及区域经济战略规划，如今文化创意已经是这一片的发展重头，出现了不少旅游公司、艺术馆，培训基地，艺术家沙龙和交流中心…… 门口只有一个讲座信息，主题有点渗人，叫做《心理技术牢房》… 整个建筑内没有开灯，只在角落里放着旧灯，灯泡像是要坏了，光芒微微颤抖，空气中有轻微的电流声。 “西班牙内战期间，斯洛文尼亚裔艺术家、建筑师阿方斯劳伦西克装饰了巴塞罗那一所监狱的牢房，共和党人把佛朗哥主义者关押在那里。每间牢房都被设计得像先锋艺术装置，选用的颜色和形状组合是为了让囚犯感到迷失、抑郁和深切的悲伤……” 郁荆生喜欢这种结合历史和理论观念的课题，曾经在大学里为此和老师争论不休。 “……劳伦西克遵照了康定斯基的色彩和形式理论。后来关在这些心理技术牢房中的囚犯表示他们确实感到极端消极情绪和心理痛苦，这里情绪变成了信息——与媒介相符的信息。” 他是个受欢迎的老师，有很强的对听众的掌控感。大家上前和他讨论，大多数是年轻人，好几个有着柔顺长发的小白花一样的女孩子。 如果不认识他，叶果也会承认他非常有魅力。 大家齐齐望过来，表情好奇。有个工作人员给郁荆生拿来外套，然后送走了大家。 他微笑起来，像是真心的。 “我拿了画就走。” 他对于色彩的觉知弱，偏向于更阴郁纯粹的用色，复制叶果的的画时，简化了色彩渐进变化，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她一会儿自己回来。”郁荆生说。 “这儿节奏很慢，我喜欢这里，建议第一家美术馆选在这里，第二家打算在杭州或者成都，还在看地方。”郁荆生坐在前排，边说话边从后视镜看叶果。 车停在了一栋白色三层小楼前，有个铺着水泥的前院，晒着被单和装在匾筐里的干辣椒，还砌着石头桌。不像艺术家工作室，像是住家。 郁荆生没理她，走进了小楼，叶果只能跟着进去。 “我见到你很高兴，你却很伤人。”郁荆生在餐桌边坐下，示意叶果也坐。 郁荆生摘下眼镜，在衬衫上擦了擦。 叶果心中一处又被击中，难过，又忍不住憎恨起来。她很少“憎恨”什么人，因它太过强烈，令她也不舒服。 郁荆生的脸阴沉下 那是一间画室，墙上挂满了夜景图，构图逻辑和手法和《入夜》很像，但色彩属于它真正的作者。这些画和美术馆的氛围很像，但气质更弱，画中的夜晚像毫无意义的轮回，多是技巧，少有感情，还是联考高分的作品。 “你觉得怎么样？”郁荆生问。 “不想知道我和那个人怎么认识的吗？” 郁荆生自顾自说下去：“那时候我参加了一个艺术沙龙……” 陈瑞千在寻找一个熟知本地艺术圈的顾问，不那么出名，但最好还是一个画家。他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设计师，现在还需要一个身份，吻合他作为画家儿子的身份。 当他说出“意外”的时候，愤怒又很快平静，接着说道：“你给他写邮件是第二个意外，你给我添了麻烦。” 她想起黎虹的说法——他恨你。 那是一位年轻女性，叶果认出她是美术馆协助散场的工作人员，高瘦秀气，梳着清爽的马尾，像毕业没多久的样子。 “嗯。” 叶果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强烈的敌意。 “我不知道是哪些。”小齐拒绝。 画室里只剩下叶果和小齐。 “我不想来。” 叶果觉得可笑，又为这个女孩难过，对她的祝福实在不道德。 “他遇到我才走出来的。”小齐双手握紧，像正牢牢抓着什么东西。 叶果和小齐一起走出去。小齐似乎有爱皱眉的习惯，感觉老成又着实辛苦。 “给你看！”小齐哭着跑出了家门。 “都在这里了。”郁荆生站在一边，划火柴点烟。 那确实是她被拿走的作品，伏尔泰石膏头像的素描，下面一副也是，都是她做教培时画的，看着它们，她感觉自我怀疑变少，能确认自己是技艺精湛的，它们是少年时代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