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面上神情舒缓,轻轻地笑了起来。这个工匠年纪不大,口齿倒伶俐,长了一张能言善辩的嘴。“那你呈上这本册子,希望朕做些什么?”皇上问道。韩昭答道:“草民只是一介愚民,不懂庙堂之事。若温阁老真如这册子所言,买官鬻爵,收受贿赂。草民只希望皇上不再受奸人所蒙蔽。裴家一家数口,因这册子遭了不测,忠臣蒙冤,也望皇上能还他们一个公道。”八九年前的裴家,皇上仰起头,思索一番。想起来了,景德十八年的状元郎,当时据说是通敌叛国,一家子畏罪自杀,全烧了。当时他是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官员调任,怪不得能拿到这个册子。“行,我知道了,你起来吧。”皇上缓缓开口,拉开右手边的抽屉,把册子塞了进去。“所以,先皇跟你爷爷说的话是个幌子,你胆子倒是大,敢欺君?你知道该当何罪吗?”皇上竟然还没忘了一开始的目的。皇上虽然说着问罪,但语气并不严厉,韩昭一咬牙,真切道:“先皇曾跟我爷爷说,他家里有个好儿子,帮他管着家,所以他才能放心出来玩。以后这个家,交到这个儿子手里,他放心。”人都已经死了,说没说过谁能知道呢?皇上听完竟微微怔了下,尔后摆摆手让韩昭起了身。紧闭的殿门被重新打开,宫人鱼贯而入,皇上的贴身太监端上来新泡好的热茶。两人聊了那么长时间,皇上也该渴了。韩昭站起身,这才觉出腿有些发软,两个膝盖火辣辣地痛。方才在石砖上跪了那么几次,即使穿着厚,情急之下估计也是磕到了。棉衣里的单衣紧紧地贴在后背,被不知是冷汗还是热汗浸透了。她喘了口气,告完御状,她没有死,但皇上竟好似完全没有收到罪状一样,若无其事地喝起茶来。皇上喝了一口茶,见站在一旁的韩昭有些神思恍惚,对伺候的太监道:“给她也上一杯,好不容易来趟宫里,也尝尝这宫里的茶。”太监得令,很快又用托盘端着一杯新茶过来,呈给韩昭。韩昭心不在焉的接过,胡乱喝了一口,也尝不出味道好坏。温家父子又进了殿。皇上抬眼,看见年迈的温阁老和一旁年纪轻轻就官至正二品的温弘文,笑道:“阁老好手段,的确寻了个人才。朕方才听了一个格外有趣的故事。”温阁老道:“不知是什么故事?”皇上摇摇头,笑道:“那可是先皇说给我一个人听的故事。”温阁老碰了个钉子,目光又落在一旁静静立着的韩昭身上。这个人,得多留意下了。“这也快要过年了,难为爱卿还一直搜罗这些贺礼。”皇上转身对太监道:“让内务府找些好东西,赏给温家父子。”又看了眼韩昭,接着道:“和这个小灯匠,回去和你爷爷说,朕极喜欢你的灯。”温弘文在偏殿等的抓心挠肺,生怕韩昭说了什么,惹皇上生气,如今见皇上不仅龙颜大悦,甚至还让内务府赏赐,也不由得喜悦,连忙道:“能让皇上高兴是她的荣幸,也是臣等的追求。”皇上不置可否,挥挥手道:“今日也乏了,都告退吧。”几人谢恩后方才退出。出了宫门,温宏文忍不住问道:“你和皇上都说了什么?”好奇是人之常情,即使皇上说只能他一人听,他也忍不住私下问。韩昭出来,被冷风一吹,身上汗又凉了,裹紧了棉袄,道:“也没什么,先皇和我爷爷说了他儿子的一些糗事。你也知道老人家和老人家会比较有共同话题的嘛,这种事情怎么好往外说。阁老若是跟我说,你十岁还尿床的事儿,你也不想我往外说对吧?”温弘文皱了一下眉,他可没有十岁的时候还尿床,韩昭这话让他听着不舒服。但一想原来只是些糗事,便也不再打听了。阴沉了一下午的天,终于*在傍晚这会儿下起了雪。小柳絮似的雪缓缓落下,落在红色宫墙上的墙头,落在宫殿屋脊和延伸出来的檐角,金碧辉煌的皇宫,染上了一点儿白。温阁老和温弘文坐着轿子走了,韩昭冒着风雪往小院回,好在这雪也不大,走回去也不会湿了衣服。回来的路上,总觉得身上空落落的,但仔细一想,比来的路上也只少了本册子。呈上了册子,竟什么也没有发生,韩昭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心内也空落落的。快到家门的时候,她忽然隐隐觉得腹内有些疼痛,强忍着往家走。等莺儿来开门的时候,就见她面色有些惨白,看起来有些虚弱,忍不住问道:“你生病了,怎么上午出门还好好的,这会子成这样了。”怕小姐担心,见温家人,去皇宫,她都没跟小姐说,所以她们也不知道她今天去干什么了。韩昭扒着门框,只觉得腹内好像坠了一块石头,痛得她想蜷缩起身子来,强忍着腹中疼痛,进了家门。下着雪的冰冷天气里,她冒出了一身汗,被打湿又干了的里衣此时又潮湿湿地贴在身上。韩昭猛然想起,皇上最后让太监递给她的那杯茶。那杯茶有问题?所以皇上还是准备杀她灭口?她心内悲怆,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还是难逃一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