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布料被洇湿了大片，眼泪渗进伤口，微微刺痛，却让江顾松了口气。 他怕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怕江顾恢复记忆把他忘了，怕被那些仙人随口一句话就丢去下界，怕他体内随时都要侵吞意识的混沌核，怕压制着他的锁链让他再也出不去。 他原本是不怕的，他想大不了就同归于尽，他不怕死，不怕疼，也不怕任何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可他舍不得江顾。 江顾抱着他，感受着他周身的疼痛和恐惧，胸腔中逐渐被酸涩的疼意填满，这感觉和当初卫风吞混沌核险些消散时很像，却更为汹涌强烈，复杂陌生。 没必要。他习惯性地回答。 于是他敢置之死地而后生，毫无负担地拿自己和别人的性命去冒险，敢让卫风吞了混沌核炼进通天路……在他眼里这是无论如何都必然成功的事情。 卫风没有那么聪明，他不知道江顾要做什么，哪怕江顾已经自认为暗示提醒得明明白白，他还是会担心，会害怕，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能拥有的人和东西寥寥无几，他太过弱小，会被随意欺凌，被人背叛欺骗利用，会走投无路，失败和痛苦如影随形，过于充沛的感情总让他患得患失……成功对他而言不是常事，而是幸事。 他以为带卫风一起飞升就已经足够能让卫风安心，现在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能让卫风安心的从来就不是飞升。 江顾垂下眼睛，看见了卫风紧紧攥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很多年以前，早在阳华宗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小心翼翼又坚定地抓住他的袖子，因为不敢抓住手，会被厌恶，会被甩开。 想通其中关窍，江顾忽然就明白了。 卫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抬起头来看向他，以为他在嫌弃自己，绷起脸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害怕。” 江顾低头，抓住了他那只手，同他十指相扣：“以后不会了。” 江顾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鼻尖。 卫风被他亲得脑袋炸开了烟花，虽然他们神交双修过许多次，但对上江顾现在看他的眼神，他还是悄悄红了耳朵。 曜琰仙君在龙吟山底的大牢中住了下来。 但曜琰仙君不为所动，打定主意住在里面不肯出来了。 近来上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曜琰仙君的情劫到底渡没渡以及他和那秽物的爱恨情仇。 比如曜琰仙君的部下临风仙君和平明仙君，又比如曜琰的好友长宁仙君、紫光仙君和逢疾仙君，再比如曜琰仙君的死对头望亭魔君和苍梧妖君。 临风和平明是一文一武，临风一袭青衫文质彬彬，平明穿了身劲装抱着刀，两人来不是为了红线，而是想问缘爻怎么才能让他们家仙君恢复记忆。 长宁摇着扇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紫光合上了手中的书，不紧不慢道：“我觉得以曜琰的性子，他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紫光道：“按理说渡劫的姻缘是前尘，飞升后就没牵扯了，曜琰带上混沌核来也就罢了，道侣一并带上来，怕是不妥。” 逢疾冷酷道：“你们两个一起上。” 缘爻叹了口气：“打吧，届时我将损赔清单送到你们宫里。” “我同你一道。”紫光低声说，“别带这群莽夫。” “你确定这是龙吟山不是曜琰宫？”紫光有些诧异。 两人说着话，熟练地躲开了守门，却在山底被法阵拦住。 长宁和紫光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能转身离开。 卫风赤裸着上半身坐在金丝软玉床上，看着周围奢华的陈设和还在不断从法阵中往外冒的宝物，脸上的茫然更甚。 “师父，这些是怎么回事？”卫风像转头看他，被江顾按住脑袋转了回去。 卫风知道曜朔是曜琰的父亲，他愣了一下：“曜琰小仙君让他们送来的？” 江顾沉默了片刻，道：“……我就是曜琰。” 回想起下界种种，他提起此事难免有些尴尬，他伸手捏住卫风的下巴让人将头转过去：“别乱动。”他，“我封印的记忆里全都是曜琰，师父，我在上界喜欢的也是你！从头到尾都只喜欢过你一个！” 卫风被噎了一下，磕巴道：“那、那是我不知道是你，我本来就喜欢曜琰……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但是我只喜欢你……” 卫风郁闷道：“反正我只喜欢你，你是曜琰我就喜欢曜琰，你不是曜琰我就讨厌他。” 卫风被他看得心脏漏了一拍，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揽住他的腰凑了上去。 “先疗伤。”江顾拍了拍他的腰。 “不行。”江顾捏了捏他的脸，“你伤得太厉害，此处也不安全。” 卫风冲他笑得灿烂又明亮，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耳朵，忽然面色一凛，从空中抓出了张纸条。 卫风递给他：“好像是给你的。” ‘九重天金雪瀑一见。长宁。’ 龙吟山底微风和煦, 阴森的煞气被挡在了洞外，卫风瞥了一眼纸条上遒劲的几个大字，低头往江顾的腰带上挂了个串东西。 两个人的神器和法宝大部分都在飞升时被天雷劈成了灰，江顾来得又匆忙, 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配饰, 而曜朔和凌鄞送来的仙器和法宝虽好，但江顾身上没有仙骨, 炼化认主有些麻烦, 便也没有动。 “我给你做的。”卫风用离火绳给他系了个死结, “本来是想飞升前给你, 结果没来得及。” 卫风捏了捏他的掌心，道：“里面我放上了一点炼化了的混沌核，要是谁敢欺负你，我立刻就吞了他。” “你没有仙骨, 总会有些不长眼的。”卫风道, “我虽然出不去这里，但鬼纹可以。” 江顾明白他的意思，道：“不如你直接跟着。” 他丝毫不怀疑江顾有办法带自己出去，只是他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懂事一点，不然他闹着要出去容易给曜琰的父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趴着也不肯老实，半透明的鬼纹缠在江顾的脖子上，还有几根没入了他的前襟，山外的守卫像是没看见他一样，直接将江顾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