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先叫着这个名字,等以后恢复记忆了当成小名也无妨。”曜朔看着他,点了点头,“去历练一番后,果然沉稳了不少。” “……”江顾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 下界渡了个情劫,连身上最后那点人味也没了。 “他几万年的记忆都涌进脑子里,虽然没留下,但也十分有损心神。”凌鄞心疼地往儿子身上加了数百道赐福,“你让他先歇歇不行吗?” 江顾没动。 “我要见卫风。”江顾差不多摸透了这对夫妻的脾性,他们对儿子很好——甚至于有些过分溺爱了,难怪曜琰如此嚣张跋扈。 “卫风是谁?”曜朔问。 曜朔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转头看向凌鄞。 凌鄞用力地掐了一下掌心, 勉强对江顾露出了个笑容:“你是说那个秽物……他身上有混沌核,还是你的道侣?” 凌鄞身为尊贵的古神后裔, 从容优雅了几十万年,生平第一次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的风度。 曜朔却问:“你在下界修何道?如何飞升上来?” 凌鄞和曜朔齐齐陷入了沉默。 江顾虽然飞升上来过了天门,但体内没有仙骨,算不算渡劫成功还是两说, 即便算渡劫成功, 卫风体内有混沌核不死不灭,江顾又没有恢复在上界的记忆, 两人前尘缘分未断, 即便断了卫风在上界以后恐怕也要纠缠不清。 上界最低等卑微的秽物, 即便受仙泽千万年,也极少有能开了灵智修成人形的,即便修出了人形,修为也极其低下, 连来九重天做洒扫宫人的资格都够不上, 更不必说这东西天生性浊,心性偏执易怒, 仙宫外的泥巴成了精都不屑与它们打交道,这些东西多在魔林自生自灭,根本不起眼。 “这劫恐怕还没渡完。”曜朔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小子一向很有主意,不必过于担忧。” 曜朔僵硬地转过头:“阿凌。” —— 当初他在下界时便隐约猜到了自己可能不止要渡劫飞升,还有可能与混沌核有关联,但他无法确定常平安接受的建造通天路的神谕是不是自己下的,试探之后心中便有了个大概。 假设混沌核是有人故意放在修真界,而他的任务是带回混沌核,那曜琰神殿的人极力助他飞升,就可能是为了阻止此事,让他无法带回混沌核,但这一切都是江顾的推测。 他既要飞升,还要带上无法飞升的卫风,同时要将混沌核带走并且保证卫风飞升后不会为天道不容——于是他让卫风先吞了部分混沌核,将自己的仙骨一分为二,一半融给卫风确保他能维持神智,另一半给萧澹和常平安让他们建造通天路。 如果他在没有仙骨、无法杀死卫风、混沌核仍在下界的情况下仍然能飞升成功,那就证明他的推测是对的——他的任务就是带混沌核回上界,那卫风便能理所当然地做这个混沌核的“载体”,又有仙骨在身,便能理所当然充当“通天路”本身,带着混沌核与他一起飞升上界,一石三鸟。 无论如何,他都能带卫风上来。 可他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卫风偏执暴烈的性子,竟等不及混沌核和仙骨熔炼完,便不管不顾地追了上来,以致于丢了大半条性命对着这群仙人毫无还手之力,体内的混沌核更是无法藏住,他只能将计就计,将混沌核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投鼠忌器。 江顾正思绪翻涌,前面的守卫忽然停下了脚步,恭敬道:“仙君,那秽物就关押在前方,此物虽然重伤,但性情凶悍,还请仙君小心。” 空旷的山底煞气四溢,只有熹微的光从缝隙穿透进来,两条苍龙盘旋在石柱之上,卫风浑身血污跪在中央低垂着头,冒着火焰的两条铁索穿透了他的肩胛骨,寒气冲天的冰锥刺穿了他的脚踝,而他的心口处则被不知名的法印牢牢封锁,不给他一丝可以动用灵力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江顾还是险些失去意识,若非那些赐福,他恐怕撑不过半息。 鬼纹瞬间刺穿了他的手掌,暴虐地刺穿了他的肩膀,却在尝到他的血时微微一顿,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卫风?”他尝试给卫风渡些灵气,但那法印却阻隔了一切灵力。 江顾抬手擦掉了他脸上的血,低声道:“还认识我吗?” 江顾摇头,摸着他的脸放缓了声音:“没有不要你。” 江顾擦掉他脸上的血,对着那两条铁链施展了无数法阵,却无法撼动它们分毫,对卫风心口的法印和脚上的冰锥也同样束手无策,他皱起了眉,轻轻捏了捏卫风的后颈,低声道:“别怕,我在这里,不会让你有事的。” “此事怪我,即便有人监视,我也该与你讲得再清楚些。”江顾道,“只要你与混沌核融合,便能借由通天路上来,失去意识只是暂时的。” “不会的。”江顾擦掉他的眼泪,重复道,“不会的。” 江顾叹了口气,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只尝到了苦涩的血。 江顾摸了摸他的被血黏成绺的头发,放了个引水诀,确定有效果后,他便耐着性子往卫风身上放了数不清的小法阵。 “我不走。”江顾催动了那些小法阵,与仙骨隐隐联系起来,而后疗愈法阵终于起了作用。 江顾耐心地给他擦眼泪,将他抱进了怀中,不厌其烦地重复道:“我不会走。” 情劫难渡(三) “别睡过去。”江顾伸手, 摸到了穿透他肩胛骨的铁链, 被上面的烈火灼得掌心发疼,他低声哄人, “混沌核现在不稳, 睡过去会被它侵吞意识, 卫风?” 江顾源源不断地将灵力输送到他的伤口处,终于在法阵中摸清了那锁链的钩子,旁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于是他从身上拿了块骨头, 对着那铁钩狠狠一别。 “没事。”江顾下颌紧绷, 一只手抱着他, 一只手攥着那骨头催动法阵融炼那铁链底部的钩子,还不忘抽空安慰卫风,“别怕,交给我。” 江顾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它们一眼。 他又如法炮制,将卫风脚踝内的冰锥熔炼,好歹能让他不再只能维持一个姿势跪在地上。 江顾扶着他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用袖子擦掉他脸上的泪和血,道:“我只能暂时将这铁链和冰锥以法阵断开,但它们依旧还在压制着你,待我再想办法,不会太久。” “只是骨头。”江顾没有瞒他,“有人给我赐福,少两块骨头死不了。” “无妨,此阵能让你随时感应到我。”江顾想做的事情,总有无数能说服别人的理由。 “没有。”江顾淡淡道,“没有仙骨,无法接收任何记忆,我还是江顾。之前在天门将你震开非我本意,是记忆冲刷所致。” 江顾抬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我是你的师父,你的道侣,就算以后恢复了记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