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好友和应小满两人,十一郎不敢怠慢,按照供状口径说:“只是风闻,并无实据。” 暮色渐起,笼罩殿室。左长庆门外又有一行人提灯缓行而来。 动作居然快得很,一阵风般卷过众人身侧,从动作到声音透出毫不掩饰的欢欣雀跃: 晏容时扔开灯笼,把人抱在怀里。 半醉半醒间,她连人前男女大防都忘了,扑过去要抱,果然被抱个满怀,心满意足地仰起脸,兴奋地拉着人要去“看彩虹”。 周围暮色黯淡,原本极轻的动作,除了当事两人没人察觉,应小满却反应很大地“嗯~”了声,酡红的脸颊仰起,亲昵地抬手搂住肩膀:“七郎,亲亲我!” 再看下去,只怕他要后悔。 晏容时往前几步,向前方五彩绢帛树下阴影笼罩的身影行礼:“郑相。” “多谢郑相吉言。好事近时,必当奉上喜帖。” 吴寻领一队禁军赶来护送。晏容时和郑相并肩往左长庆门外走,走出一道朱红宫门,门下等候的应小满高高兴兴地递还灯笼,又把手递过来。 吴寻眼皮子猛跳几下,喝令禁军前后围拢,组成一堵人墙,把当中非礼勿视的场景挡得密密实实。 晏容时滴水不漏寒暄:“郑相夙兴夜寐,乃是朝廷肱股。官家倚重郑相,如何轻易说老。” 宫门口分别时,郑相捻须微笑着又看一眼应小满,悠悠感慨: 晏容时长揖作别。分两边走出百来步,两边各自上马车时,他停步回身,往郑相马车方向盯了一眼。 醉得歪歪斜斜的人格外话多。 “我和吴寻排查了两个时辰,查出几分眉目,似乎是他自家有人作妖。宫里有太后娘娘这个雁家长辈在,无需我再多插手。听闻你睡醒了,我便来接你出宫。” 应小满也不躲,仰着脸,任他轻轻地捏,只嘀咕着:“雁二郎人呢?” 晏容时轻描淡写把话头扯开:“我们已经出宫,不提他了。” 伏在郎君温暖的怀中,半醒半醉间的思绪凌乱而跳跃,她的注意力很快跳去另一桩事。 “快了。还记得入宫时叫你拜见的韩老吗?德高望重,和我祖父的好友。我家中祖父和父亲都已过世,由韩老做主提亲,再合适不过的。” “嘘……不要说那两个字。” 车行晃动,两人在马车厢里安静地对视一阵。她的眼睛亮晶晶地,思绪又跳去另一桩被半途打断的事。 京城在几场萧瑟秋雨里进入八月。 河童巷相邻的两间宅子一个月赁期过去,风平浪静,无事发生。这个月敲响应家门户的陌生人, 只有走街串巷叫卖的货郎。 应家八月底才启程。应小满如约等七郎。 老仆瞧着年纪六十往上, 身子骨着实硬朗,应小满有几次送药找不到人,寻来寻去,原来大清早地拿把竹扫帚, 在两家院墙当中的半尺夹道里扫落叶。 许久没有清扫的夹道里落叶灰尘蛛网无数, 应小满端着药碗在夹道口清脆地招呼:“别扫了老人家, 反正没人走。出来喝药!” 夹道尽头的砖墙下,多日积累的大堆落叶连带着无数灰尘扫出了夹道口。 “老人家手劲够大的!”她扯着嗓子往里喊, “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陈年老灰落进药碗里咋办。” “裙子都脏了!你还站边上?回家去!” 老人家面相长得凶,嗓门又大,有点像过世的爹。她听着语气很凶的大嗓门感觉有点亲近。 老仆扔开竹扫帚,灰扑扑地蹲在夹道边喝药。 应小满咦了声。居然听见了? 老仆咕噜咕噜地喝药,也不知听到没有。空碗递还时一抹嘴,问了个不相干的事。 这个问题有点难答。应小满蹲在旁边比划:“他们是七郎的人。七郎——是我认识的……嗯,反正我们认识。七郎怕我出事,两边调换了院子。” 不知道听清楚多少,总之突然扯开嘴角,嘿嘿一乐,极大声地喊一嗓子:“情郎呐?” 应小满:“老人家,你声音小点。” “……” 右边晏家人如何想的不得而知,总之,左边小院响起了义母的脚步声,几步转出来,站在夹道口小声地念叨应小满:“什么情郎,难听得很。跟老人家瞎嘀咕什么呢?” 义母:“……” 这才叫有嘴说不清。应小满把空药碗塞给老娘,干脆一溜烟跑了。 —— “对,家里出了些事。八月照常开张做生意。” “明年开春还回来。婶子别担心,铺子还留着。” 应小满边笃笃笃地剁肉边答说:“回家守着我爹坟头,不嫁人。明年二月里就回京。” “似你这等标志又能干的小娘子,京城没见到第二个。不瞒你说,我夫家有个贡生侄儿,学业争气,相貌也周正。明年开春进京来赶考,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会借住在我家里,离你这处肉铺子只有两里路。应小娘子没许人家的话,明年……” 她打断热心妇人的絮叨:“已经许人了。” 笃笃的斩肉声不停歇,身穿襕袍便服的郎君排在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