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二郎哼笑,“她不肯说。晏家在京城立足多年,家中珍藏不少孤品珍本,好东西着实不少。不定要偷什么贵重物件。” “你们懂什么。”雁二郎懒洋洋扯开衣襟,“我是等她把东西偷到手么?我是等她失手!她一个小娘子潜入大户偷盗贵物,人赃俱获,那便是实打实的罪证。要么她打出门来,被顺天府捕快全城缉捕;要么她没能打出门来,当场被主家捆了论罪。无论哪种……” “只有我能证实她应小满是应小满,而非身契上的‘青萍’。只有我能把她捞出来。” “一旦晏家大宅有闹腾不宁的动静,即刻提醒我。” 七举人巷安静的小院里,阳光洒满庭院,灶上炖煮小米粥,浓郁的饭香飘散。 应小满在自家炕上翻了个身,抱着阳光下新晒的松软荞麦枕头呼呼大睡,陷入香甜梦乡。 天光大亮, 睡饱起身,全家一起用朝食时,义母瞧她神色不对,问了几句, 她拿筷子戳着米粥粒, 开口问自家老娘: 义母拍了她脑袋一记。 应小满低头扒饭。 应小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说七郎骗了你, 嘴上说好的帮忙报仇不算数, 对不起你救他的恩情。但动手杀自家兄弟的, 肯定是大恶人。七郎对他兄弟没动手,他这样的……哎, 你干嘛要招惹他这样的?离得远远的不行吗。” “啊?” 全家用完朝食, 应小满放下碗时,心里也有了决意。 说到这里顿了顿, 又继续说,“娘,我昨夜想通了。仇家是仇家,七郎是七郎。我要七郎帮忙杀他自己的兄弟,原本就是为难他。这两天我去见他,只要他肯实话实说,之前的事我不计较了。” 她抬头看看已经升过院墙的日头,赶紧去推两轮轱辘小车。 七举人巷最近过于热闹。 应小满这天出摊晚,回家也晚。傍晚推着小轱辘车踩着夕阳光影回返,远远地便看到巷子里围了里三圈外三圈,一顶眼熟的蓝布小轿停在西边周主簿家门外。 义母抱着阿织在门口探头瞧着,一副想过去劝慰又踌躇的神色。 “可不是吗,在京城当官人原来这么不太平。听说周家官人在刑部当差渎职。” 应小满左耳进右耳出,囫囵听了个八成。巷子西边的周主簿家和她家不怎么来往,她也不怎么关心。 她一回头,正看到四名官差押着垂头丧气的周主簿从家门里出来。 远远地望一眼过去,应小满的脚步当即一顿。 应小满的眼睛渐渐瞪圆。 犯事的邻居,管刑部库仓的周主簿,难不成是……当初在鬼市卖她飞爪的胖子?! 从近处打量周主簿圆滚滚的身材,再听他一开口,熟悉的感觉更明显了。 “即便在下涉嫌贪污倒卖库仓赃物,也不过钱财小案,何至于手脚上镣,给在下以重刑犯的待遇啊?” 周主簿拖着镣铐,上了轿子还在嘀咕。“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当天晚上,应家关门闭户。 她三月里得了这双飞爪,满打满算,到现在两个半月。 结果倒卖刑部赃物的胖子居然被抓了! 被官府盯上,轻易可报不了仇了! 义母坐在炕上忍着咳嗽,“想好了再做,伢儿。我年纪大了,怎样都不要紧。想想幺儿,今年她才四岁,别被咱家报仇的事给牵累了……” 应小满慌忙去拍肩背,又四处找吐痰的瓷盂。义母剧烈咳了半日,吐出来一块带血的痰。 “伢儿,咳咳咳……怎么傻站着?”义母没察觉到血痰异样,躺着炕上还在念叨。句实话,我这里……咳咳,反倒松口气。至少他不是个连兄弟手足都杀的大恶人……你自己自个儿先琢磨琢磨。我再说句心里话,老头子都入土半年了,报不了仇,不报就是了。你好好地在京城过日子,我看比什么都好——” 清洗干净瓷盂后,她拉开院门,往入夜后幽静的巷子深处走出几步。 院墙边阴影里慢腾腾走出来两名窄袖劲装汉子。 应小满摇摇头,“不赶你们。劳烦两位大哥给七郎传个话。” —— 应小满这天只做了半日生意,晌午便关了摊位,提前一刻钟赴约。 按理来说,傍晚该是茶肆客人最多的时辰,韩兴居里居然空荡荡的,显出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安静。 “我还道哪位贵客今日驾临,原来竟是小娘子!” 应小满:? 越掰扯越说不清,在茶博士含蓄的微笑里,她心情复杂地被领去屏风隔开的里间雅座。 他近日公务忙碌,夙夜兴寐,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有白日里在阳光下散值出官衙了。 清润爱笑的一双桃花眼,收敛笑意时,顾盼间便带出几分洞察锐利。进门时示意几名亲随守住茶肆前后门。 身上仿佛弓弦鸣镝般的锋芒锐气,倏然消散个干净。 她仰着脸,圆眼乌溜溜转了一圈,独自在茶肆里等候的不安忽然平静下来。眼睛不自觉地弯起,冲七郎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