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常掏出一张两贯纸交子，递送过去。 —— 路边一名牵马闲站着的窄袖劲装汉子见她走近，远远地揭下斗笠。 三百步外，沿街大小铺子旌旗飘扬。应小满停在“徐家当铺”的黑底金字气派匾额边，警惕地打量周围片刻，走进当铺里。 雁二郎今天换了身绯色提花窄袖袍子，腰带扎得格外紧，刻意显摆地扎出一截窄蜂腰。 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盈脚步声，回头笑说，“来了？” 雁二把手里把玩的珍藏盒子随意往桌上一抛。 模样瞧着眼熟的中年管事从角落里转出来，手捧一张新写的契书，恭恭敬敬捧到应小满面前。 她这边手一抬，雁二郎眼疾手快，往旁边一个就是疾步横跨躲开，叹着气说，“没算计你卖身。往下看，看最下面的署名。” “前阵子家里买奴婢。我那位好母亲是个挑剔性子，不入眼的一律不要，卖身契上名叫‘青萍’的丫头便是落选的奴婢。” 听着听着，应小满眼睛渐渐亮了。 她还在思量着，下巴却被两根手指头不轻不重捏住，往上一抬。 啪——！ 应小满一巴掌把自己的手都扇红了，抿了抿唇，卸下牛皮袋，把擦得晶亮的飞爪露出半个头，当面晃了晃。 精铁飞爪是利器。迎面晃一晃的当儿，精铁寒光刺入眼睛，当即把雁家管事和当铺掌柜惊得瞠目，两人慌忙躲去柜台后头。 应小满看他老实，满意地收起飞爪挂回腰间，拿起青萍的卖身契，从头仔细读到尾。遇到不认识的字，谨慎地寻徐家当铺掌柜问询意思。 背在身后的两只手互相交握，指腹捻了又捻。 掌灯时分。 片刻后，应家的院门打开一条缝，阿织从里头探出小脑袋，欢喜地招呼，“隋家哥哥。” 阿姐叫她不给七郎开门，但没说不给隋家哥哥开门呀。 “阿姐不在家。”阿织双手比划着小声说，“阿姐背这么大~个包袱，下午就出去啦。说她很晚回，叫婶娘别等门。” 摸了摸阿织的小脑袋，告辞快步离开。 入夜了。 训话的是个未见过面的管事婆子。 她今天穿了身样式寻常的深蓝色窄袖布衫子，烟灰暗色碎花细布裙，耳朵上坠一对小巧的白玉兰银耳坠。 她默默琢磨着，今夜不急。先混入洒扫外院，有机会寻摸到丰松院附近，摸清仇家出行习惯…… 站着出神的应小满在第二声喊话时才猛地醒悟，抬头应声，“是我。” 这个叫做青萍的丫头，远远瞧着轮廓像个相貌清丽的，怎么一抬起头—— 落在秀美的轮廓上，仿佛纸质精良的画卷被顽童泼出大片的泼墨，更显得不忍目睹。 管事婆子心里嘀咕着，要不是阿郎吩咐不拘容貌，只寻能干的，这丫头哪能入晏家做活计，嘴里训话道： 院门边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新入府的六七名仆婢急忙退去廊子暗处，安静排成一排。 远远的光亮处，一长列队伍逶迤而来。前后皆是精壮佩刀护卫，中间簇拥着一名健壮郎君，绛紫色官袍，腰间金钩玉带，打扮极为富贵。 队伍逐渐走近，灯下果然远远地映出仇家的面容。眉毛浓黑，鹰眼狭长，面色阴沉，目光直勾勾盯着前方照亮的灯笼，不知在想些什么。看队伍方向，正是往丰松院方向行去。 应小满琢磨着，这位应该便是今晚贵客了。 平稳的心跳渐渐急促起来。 忽地又有一片脚步声连绵响起。另一 应小满一眼撞见那修长如竹的熟悉身影，瞬间便认出来人身份。 家主晏容时夜晚归家，七郎这个做兄弟的出迎也算正常。 但买肉归买肉，她才不正眼看他。他说话自己也多半不应。今天牵扯到阿织才说了两句。 应小满只看一眼，灯下清俊的五官轮廓清晰地映入眼帘，心里一股复杂酸涩滋味直冲上头顶，她的视线即刻转开，低头看地。 “都直勾勾看什么？才教得便忘了？阿郎在时，须得守本分，眼睛往下看地。你们几个里头，只有青萍做得最好，性子最为本分。” 那婆子接着道，“丰松院是阿郎日常起居重地。青萍，这批人里你是性子最稳重本分的，你就去丰松院洒扫罢。” 抬手摸了摸沉甸甸的布包袱，低落的情绪突然高涨七分，她忍着高兴，细声细气说，“是。” 大批亲随前后簇拥，提灯照亮夜路。 晏七郎瞥了眼不请自来的好友。 “当然要来长乐巷。莫忘了，应小娘子眼里，我才是‘晏容时’。” “吴寻今晚跟我。吴寻领麾下五十人随行，皆是殿前司禁卫精锐。她若今晚来长乐巷寻我这‘晏容时’，正好引她现身，当场把误会说个清楚。” “和你说过，不是个好主意。吴寻若伤了她，十一郎，你我多年好友情谊，只怕要断绝于今夜。” 到底没敢把“行刺”两个字说出口，改口说，“意图翻墙潜入的小娘子。” 十一郎背手前行，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