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动!”黑暗里传来压低的清脆叱声。 刀尖按在仇家的脖颈血管要害处,过于激动之下,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 “我爹的主家和你晏家有血海深仇!老子不在找儿子,儿子不在找孙子,你是晏家这一代的当家人,我就找你!” 又疾又快说到这处,一口气终于缓了缓,雪亮刀光倒映出仇家惊愕的面容。 应小满:……? 脚板踩中铁蒺藜的众护卫已经挣扎起身,窄巷里四处都是惊慌大喊,“遇袭!遇袭!”“放狗!护驾!”一名护卫摸索着去抓地上滚落的灯笼。 朦胧昏暗的灯光里显出一道修长身影,盯一眼应小满持刀逼近、仇家倒地的方向,低头毫不迟疑吹熄灯笼里的蜡烛。 窄巷陷入彻底的黑暗。 仇家为何能认出她这个问题,已经被她抛去脑后。义父叮嘱过,当面把恩怨告诉仇家,叫仇家死个明白,她就可以下手! “恩怨自有主,神明在上头。我今晚便拿爹爹的遗物,替我爹在京城的主家报仇!”放松地长呼口气,抬手去后腰处摸门栓。 骨节分明的手腕骤然发力,按在她手腕处。 “其中必有误会!别动手!” 就在她发愣的空当,地上被她按住的仇家挣扎着一个原地翻滚,从她的刀尖下挣脱出去,黑暗中不知滚去了何处,远远地又喊一声,听来满腹委屈: 应小满原地愣住。 七郎既然帮她吹熄了灯笼,帮助她遮掩行迹;为何又抽走了她老家带来的门栓,阻拦她杀仇家? “快走。”他低声催促。 “门栓得空时还你。快走!” 火石亮起微弱光芒的同时,应小满来不及多想,抖了抖飞爪绳索,一双飞爪探向墙头,轻烟般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外。 夜深了。横贯东西方向的小巷里传出细微的脚步声。 应小满此刻的心情,就像她此刻拖着的脚步,又像头顶早已过了中天的月亮。 她暗中跟踪几个月,反复筹划,终于寻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最好机会,当面清点仇怨,叫仇家死个明白。 安静小巷走到尽头。继续往东。 走着走着,抬手抹了下发红的眼角。 窄巷深处。 晏七郎无言地倚着墙,十一郎浑身狼狈地坐在地上,狭长眼里满是残余震惊。两人对望良久,十一郎哑声开口,“怎么回事?” 小满的仇家是分明是晏家,怎会报复到十一郎的头上去。 应小满对着十一郎的耳朵喊: ——“老子不在找儿子,儿子不在找孙子,你是晏家这一代的当家人,我就找你!” 晏七郎心里一动,转过目光,借着灯笼光仔细打量起十一郎的相貌。 电光火石间,晏七郎骤然想到某个之前被忽略的可能。 又因为那桩三司会审的精铁火器盗卖大案,十一郎身为主审官之一,时常出入大理寺…… “……天大的误会!” 义母最近咳嗽地厉害,夜里睡不安稳, 正在屋里小憩时听到动静不对, 顿时便惊了, 急忙趿鞋出院子, “伢儿,谁欺负你了?!” 唰,厢房门从里头拉开。应小满眼角发红地出来,从灶台下拖出斩成肉块的几大盆羊肉,在桂花树下挂灯, 摆开刀具, 铺好黑布, 拎起一块四五斤重连皮带骨的羊脊肉,开始剁肉臊子。 刀光亮如白炼, 几息间将脊肉剁成细细的肉臊子, 羊皮扔在地上。 义母吃了一惊,“钱都给了,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七郎写的字我看过, 极好的。” “小本生意, 挂什么匾。”应小满不抬头地说,“铺子门口竖个牌子,铺子里头有我站着,砧板上有肉卖不就行了。” 昨天出门时这伢儿还口口声声要出高价做个好匾。 没敢往下追问,只说,“反正铺子已经开张,要不要挂匾都不要紧。但砧板总得换一块。”寸深的坑洼,现今又新添一道裂纹。坑坑洼洼的,瞧着有点磕碜。 她心疼起来,摸着砧板,喃喃说,“好砧板也不容易寻。这块还是从鱼市带过来的呢。” 应小满狠剁了一场肉,心头怄气散了不少,收起黑布,取出家里备的笔墨和红纸,摊在桌上,横平竖直地写大字: 应家自己开的肉铺子,何必托这个,托那个写字?字丑一点有什么打紧?自家的铺子,就要用自己写的字。 心里琢磨了半日,问女儿,“昨天下午送了阿织回来就不见人影,大半夜的回来就闹脾气。说好的匾也不做。该不会是在外头撞见了七郎,七郎惹你生气了……” “娘,以后别再提七郎了。”她抹了把眼角,“他骗我。他压根不想帮我报仇。” 全是拖延借口! 唰地一声,应家紧闭的大门打开。 门外两名护卫一脸懵,“应小娘子何故突然驱逐小的?如果当真做错了何事,还请告知我等……” 护卫还想再劝,应小满抿了抿唇,把院门的门栓当面卸下,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