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骨刀往砧板上一扔,咚地巨响,刀锋扎入木板三寸: 羊肉里最为贵价的羊腿肉,一口气卖出五斤,买家还不要羊腿骨。 “新鲜上好的羊肋排,一百二十文一斤,童叟无欺,先到先得,卖完为止~!” “两斤肉。” 站在肉铺子面前第一个,穿一身天水碧色襕袍,冲她微笑着的高个郎君,岂不正是几日未见的晏七郎! 七郎弯腰抱了抱阿织,小丫头指手画脚地比划,“七哥,刚才有个坏人!” 晏七郎打量一眼平静的周围,“人已走了?” 七郎确定无事,目光也很快凝望过来。两个人的目光一碰,即刻纠缠一处,舍不得分开,却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装作不在意的分开。 “切了他何处?”七郎不紧不慢说,“他挑衅在先,只要并非当场毙命,我都能想办法替你转圜。” 手一歪,七郎要的两斤肉切成了两斤半。 她索性把两斤半的羊肉直接包好递去,“你又请假从官署出来的?赶紧回去。白天别耽搁我生意,得空的话晚上来。我最近回家也晚。” 应小满招呼下个主顾,低头继续切肉,对着砧板的眼睛却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儿,“嗯。” 隔壁的肉馒头店老夫妻还在铺子里,被应小满拎着特意留下的半斤肉,硬塞给他们,感谢早上特意提点的情分。 应小满把阿织抱回轱辘车上,戴起斗笠,阿织啃一个热腾腾的肉馒头,两轮车沿着大街往回家去。 轻烟般的身影消失在窄巷口。 日头西移,天色黑沉下去。 应小满这些天渐渐察觉,进出的多是青袍低品官员,晏八郎这等绯袍官员都少见,身着紫袍出入官衙的,只有仇家一个。 亥时正。蹲守的人出现。 和仇家同行的,还有名身穿红色官袍、身材修长的官员,两人并肩下了汉白玉台阶,缓行交谈。 夜风传来隐约的交谈声,隔得太远,内容听不清楚。 其中一个声线低沉有力,明显是仇家。 黑暗窄巷深处,榆树高处繁茂枝叶被两只手拨开,静悄悄露出一只乌黑透亮的圆眼。 背影熟悉,姿态闲逸,一开口她就听得清楚。 这还是应小满头一次见七郎穿官袍子。 一个七郎,一个八郎。狗官晏容时把家里关系不好的兄弟都弄进大理寺,在他手下当差?! 晏七郎牵马走出几步,抬头看看已经升过天顶的月亮,转身往大理寺官衙西侧的窄巷一指,和仇家交谈了几句。 原本已经沿着大街前行的仇家点点头,拨转马头。 猎犬开道,护卫们分成前后两拨,护送着七郎和仇家两人入窄巷,抄近路回家。 仇家排场如此之大。抄个近路,居然牵出猎犬开道…… 抬头看看时不时隐入云层的朦胧月色,几点黯淡星子,黑黢黢的窄巷,和仇家并肩前行的七郎,再摸摸怀里足够投喂大理寺两条狗的肉馒头…… 天时,地利,人和。 五月天气转热。夜风里都带出夏日热气, 黑黢黢的窄巷里鸣蝉声此起彼伏。 窄巷里两匹马不能并行。七郎和仇家分成前后缓行,马蹄踩着落叶, 深巷回音, 声声入耳。 “细枝末节, 为何要查。” 仇家说话不快,说几字便习惯性地顿一顿。 “你这回遇险,也和大案脱不开关系。你却叫我去查,小小的刑部主簿?” 仇家的声线更沉, “哪得空去查。鸡毛蒜皮的小案。” 晏七郎纵马在深巷中缓行:“人在上位待久了,不知下头这些六七品主事小官,日常经手六部诸多庶务, 自有他们一套多年经验习 “还是查一查得好。”晏七郎从容说,“兴许有意外的收获。” “姓周,周显光。” 仇家嗤声,“你是会哄人的。也罢,他若老实招供,我也可以不和他计较——” 牵狗的护卫急忙拿灯笼凑近去照,哭笑不得,抬脚把墙边碍事的肉馒头踢飞,回身禀道,“被人吃剩的肉馒头扔在路边,香味倒把狗引去——” 仇家身侧半尺方圆,陷入了短暂黑暗。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圆眼,和马上的仇家对视片刻,仇家本能地抬手勒马。 仇家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还坐在马上发愣,手腕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勒紧缰绳—— 骏马骇然惊嘶。前蹄高高翘起,马上仇家滚鞍落马,猝不及防之下,身子沉重地甩落地面。 前后护卫们察觉不对,迅速往中央围拢过来,奔跑中却冷不丁踩着地上不知何时撒的一片铁蒺藜,铁尖扎进脚板,狼狈摔倒在地。 仇家在窄巷地上滚了两圈,还未挣扎起身,冰冷的刀尖已抵住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