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此时的青年在那时还是少年。 “啊，舅舅！你是公爵，以后我的骑士礼就可以让你来主持了。对了, 我就做你的骑士吧, 以后都让我来保护你, 如果阿格也想加入——唔, 首席骑士的位置只能有一个啊。” 他像是没有多想, 就把这个单方面定下的承诺宣布了出来。 “管家？” “不行啊, 阿格, 舅舅已经有安德鲁爷爷这个能干的管家了, 你大概只能分到照顾加雷斯和加赫里斯的工作。还是跟我一起，做一名高尚正义、除恶扬善的骑士吧！” 两兄弟几句话不到就闹了起来，场面欢乐得很。 西里尔笑了。 “不过，不用保护我呀，我不常出门，也不会遇到危险，高文和阿格去保护最需要的人就好了。” 可高文却是认真的，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原因有挺多，比如舅舅年龄比他小一个月，身体还那么不好，当然需要他们关心照顾，连母亲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他也就没有在意，自己其实是在见到那个和自己也有一点点相似的金发少年第一眼时，心中就产生了“要保护他”的最纯粹的想法。 他挂记着小舅舅身体不好，走不出家门，就觉得应该想办法带他出去看一看，总是待在家里看那看了无数年的老旧风景，一点也不好。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也都带回来给小舅舅看，因为知道他想看这些。 很惭愧，他对阿格都没这么体贴热心。 他将之视作誓言，一直坚守到多年之后。 西里尔的领地在王国的南部偏西，还未被敌人入侵，所以，他的骑士一般只是维护一下领地内的秩序。 位于后方的他们还是没有机会直接与敌人对上，只是去前方接引被抛弃的难民，再把人们带回到领地来。 也就是这几次中的其中一次。 局势紧迫，战斗不容等待就必须开始。高文就在现场，自然义不容辞地加入了王的军队，与敌人作战。 从前线回来之后，不知怎么，高文有时候会陷入沉思，有时候又显得心神不定。 同样是沐浴在阳光中，金发骑士的侧脸不知何时减去了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的温和，呈现出雕塑般的凝重肃穆。 那个想法的产生并不奇怪，应该说，不产生才奇怪。但阿格规文并不认为，高文会把它说出口。 那不仅违背了他心中坚定的原则宗旨，还要他必须从理想和家人两者之间做出抉择，可行性未免太低。 “向可以寄托理想的主君宣誓效忠，这才是正义的骑士应该做的事情，不是吗？其实，我们的目的和理想也都是一样的，都想让无辜的人们能够远离战乱，拯救这个国家，你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所以，并没有区别。” “高文，你能做的事情比我多，真是太好了。” 高文留在他这里，太受限制，他的实力也得不到展现。如果能去阿尔托莉雅那里，一定能在圆桌骑士中占有一席之位，太阳骑士之名，才能够真正地实现。 “为什么不行。不是说了吗，我们的追求都是一致的，你能做的事情比我多得多，那就不要浪费自己的力量。” 明明那双通透澄澈的绿眸中没有任何悲伤的元素，甚至有喜悦，有祝福。 舅舅在这一刻想了什么，他不曾知晓。仿若共情般感受到的悲伤，也像是错觉一般，不知不觉地消散。 过了一阵，等他回过了神，又想通了一些事情，并且做出了决定。 “我不敢得到你的原谅。” “不。” 他往前走近一步，把自己背后的披风解下，盖在还坐着的舅舅的身上。 骑士半跪在舅舅身前，正值盛年的他即使低下头，将身躯弯曲，也不减给人极大安全感的气势。跳。上次你这么跪的时候，是在伯爵家的后花园，深情夸赞伯爵小姐的金发和绿眼睛……” “没有，我不在现场。那些话是阿格回来转述给我听的，他怀疑你偷看了我书房里的情诗集。” 与伯爵小姐有关的话题，笑过也就过去了。骑士明显没有方才那么严肃，嘴角挂起了一点笑意，但是，他此时所说之言，定然真挚。 “不过，在战争结束之后，我会回来的，舅舅。” “其实不必这样的……” “最多几年，有那位王、还有诸多值得尊敬的骑士在，肯定会很快得到胜利。不会让你等待太久的，舅舅。”高文信心满满，笑容毫无阴翳。 摩根本来非常生气。 结果，高文突然走了，还是去投奔万恶的“亚瑟”—— 西里尔安抚摩根，好不容易把姐姐安抚下来，过了一段时间，连阿格规文也走了。 他冷静，严谨到近乎严苛，随着年岁见长，所想的心思被他有意藏得严严实实，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你也想去吗，阿格？” “……” 还是跟高文不同，他对自己的决定并不会犹豫，见舅舅看出来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说了出来。 阿格规文对亚瑟王怀着的是类似于审视的好奇心。 而且，阿格规文想起了在见到舅舅之前，还特别疯狂的母亲摩根在他耳边念叨的宛如咒语的诅咒。 阿格规文也在思考。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舅舅认为亚瑟王可以完成这项可能性几乎为零的重任，并且坚信不疑。高文也怀抱这一期望奔赴离去，要去做不可能之事，这让阿格规文不得不重新思索。 在面前的黑发青年惊讶的目光中，西里尔说道：“去吧。与其多想，还不如亲眼去判断。” “没有什么可是，阿格。”西里尔看着从当初的阴冷少年蜕变至此的黑发青年，见他如今英姿勃发，又有自己的思考，心里也是高兴的，“我对阿尔……陛下有绝对信心的理由，你去了就知道了。” 高文是这样，阿格是这样，未来的加雷斯，加赫里斯，他都不会阻止。 经过许久的考虑，阿格规文也离开了。他临走的时候，没有像大哥那样爽快告别，只给舅舅留了一封信。 这一次，西里尔劝住姐姐不要千里迢迢跑去把外甥挂树上的时间，比高文那次长了快一倍，也是十分辛苦了。 摩根也不常回来。她把旧恨和儿子被拐走的新仇全记在了梅林的身上 不要问为什么是梅林不是亚瑟，亚瑟也有份，但显然是总是坚持不懈捣乱的梦魇更让摩根讨厌。 她还要维护近年来越来越枯竭的土地中的生命力。 ——如果摩根不这么想，也没有在这时候离开，可能未来的发展根本到不了那一步。 可“如果”只能是“如果”，过去根本无法改变。 长大了的双胞胎成了时常陪着他的同伴，这两个孩子一个安静得出奇，一个天真得出奇，又是完全的极端。 而身为唯一女孩子的加雷斯，性格完全不像目前摩根，和高文有一些像，但，又实在是太天真单纯了。 其实就是，加雷斯有点傻乎乎的，非常好骗。 虽然在他眼里，加雷斯不是傻乎乎，而是可爱得紧，但他不得不依据现实，担心加雷斯以后在外一不小心就被有心人给骗了。 “嗯！我会保护好加赫里斯的！舅舅，我悄悄跟你说，昨天我把加赫里斯的剑给打飞——哎呀，好痛！” 西里尔：“……”着他们互动时会不知不觉露出微笑的孩子。 这点偶尔才能得到的愉快，是他能够长久坚持下去的力量。 孩子们长大了，便会从庇护者的身边离开，就算不舍也无用。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刹那，他面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笑意，身躯之中，心脏却像是被猛地攥紧一般，撕裂般的疼痛扩展开来，侵袭了心扉。 她学着阿格规文当年的做法，给舅舅留了一封信。 “我要去证明，女孩子一样可以成为骑士！舅舅，你放心，我有做伪装，在混进……不不，成功之前，我就假扮成男孩子。”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去把加雷斯追回来。” “她怎么可以——” “不，这件事加雷斯做错了！她没有考虑到——” “……” ——她没有考虑到你啊，舅舅。 说完这番话，加赫里斯就收拾好东西上路了。 这座城堡，到底只剩下了西里尔一个人。 有些事情，其实可以不用他亲自去看，亲自去做，骑士们和魔术师们很乐意为他效劳。他的骑士长多次劝说，但西里尔的态度却出奇地强硬。 还是没有人知道西里尔是怎么想的，总之，谁也没说动他，繁忙的公爵依旧在各地奔走。 高文他们还在时驱赶走的魔兽重新回来了，魔龙袭击了附近的村庄，死伤惨重。 龙炎落下，将人们的住所和数人的身躯化作灰烬，被风吹起的黑灰擦过了呆站在原地的金发公爵的衣袖。龙的利爪穿破保护他的骑士的胸膛，心脏破碎时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惨白无比的面庞。 河谷被骤然汹涌上涨的洪水填满，洪水呼啸，吞没了位于河水下游的村庄。 可他失败了。 那日回去，西里尔就病倒了。 但神奇的是，在阿尔托莉雅的信照例送到的那一日，西里尔自己就醒来了。 在信中，他对自己的情况只字未提，只询问了自己亲人的情况，最后，再向国王表达了自己最真诚的祝福…… “咳咳、咳——咳咳咳——” 像是有什么埋在胸口最深处的东西剧烈震荡着，要伴着血一起脱离而出。他眼前发黑，全身泛起了僵硬的麻木。 不出意料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课+作业+扎了几个小时痛包，还说今天一定萎，结果居然爆字数了，好的明天我一定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