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被邀请进了曾经路过、却没有靠近的那座城堡。 金发青年说到做到, 为他准备好了茶点，邀请他坐下，并礼貌地与他相谈。 不应该呀。魔术师心想。 结果不能自欺欺人, 还真的不是错觉。 他很擅长套话——不, 找话题, 非常容易就能把气氛炒热，还能迅速拉近与聊天的人的距离。 前提： “哎呀, 之前就听亚瑟说，这一年来, 阁下与她互通信件, 给了她不少决策上的建议。作为亚瑟的老师和长辈, 我也要向您表示感谢才行啊。” “……” 沉默。 “嗯，我也听高文说过，他经常在女士们的身旁见到您，真是巧合。” ——然后这个话题就又结束了。 他今天过来，当然不是话中所说的“顺路”。 说好了要亲眼见证少年的努力，他便真的来了。虽然这个“约定”，如今只有梅林自己记得。 嗯，说实话，躲摩根还是挺辛苦的，却抵不住梅林自己乐此不疲。 对闯入阿瓦隆的人类孩子有兴趣是一个，还有一个，则是他不管于公于私，都要关注不定因素的存在会给本该按轨迹发展的历史造成什么影响。 他不应该出现，却因为摩根的执念，突兀地诞生了。 问题就在于，只凭西里尔与摩根、亚瑟王、以及更多局中之人都有极深联系的背景，他不可能不给原定的轨迹造成影响。 啊，必须说明的一点是——至少这次上门拜访，魔术师并没有带着多余的目的。 应该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吧…… 梅林最后再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年轻的公爵依旧以不会失礼也不会热情的态度应对。 梅林在茶喝完之前，便自觉地开口告辞。 直到魔术师卡准了时间，真要离开之时，一直以不远不近态度对他的主人，居然出乎意料地让仆人送上了一份礼物—— 梅林：“……啊。” 梅林打量了一下自己接过来的小盒子。小盒被严密地封好，再用绸布包起系了一个结，刚好可以提在手里。 “哦，原来是每月一次的——” 这一年里，阿尔托莉雅偶尔会为每月必会收到的甜食发愁。 “这些，是阁下亲手做的？”最惊讶的其实是这个真相，梅林觉得，阿尔托莉雅恐怕都想不到。 总结一下，魔术师拿在手里的这一盒甜食，原来是极其珍贵的公爵亲手制作的“珍品”，只有公爵阁下亲近的人才能有机会享受。 他其实没有直接回王都的打算，不过，有这么重要的东西在手，倒是不得不跑这一趟了。 他的目光，竟又不自觉地落到了被送到身前的一物上。 袋子是布料的，很轻，袋口扎起，将放在其中的食物的香气完美地阻隔在内。 “梅林阁下如果不嫌弃的话，也请收下。” 这一回，梅林是真的惊讶了。 跟阿尔托莉雅专属的盒装礼物比起来，待遇的差距着实明显。不过，有就属于惊喜，梅林不会心里不平衡。 魔术师爽朗的笑声响起，西里尔眼前一花，像是有风卷起了千层缤纷的色彩，百花缭乱，看不真切，而清甜的花香又在此刻来到了身前。 门前的台阶，铺撒了一层还未被风吹走的花瓣。而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捧花。 “……” “奇怪的魔术师。” 魔术师赠送的“回礼”被他拿进了屋，虽然没有带进房间，但却找了个花瓶盛放，摆在了大厅内的一角。 西里尔有时路过，无意间就会看见它们。瓶里才换了水，还有些晶莹的水珠洒在花瓣上，宛如珍珠摇摇欲坠。 花只是临时起意的回礼，魔术师离开之前还说，他要补上最初上门时缺的见面礼，这件事儿还真的没有忘记。 梅林觉得，见了已经长大了的梦中少年一面就足够了，他更喜欢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观赏。 他看到窗户打开，金发青年出现在破开灰暗墙面的那一方狭窄空间中，无声探出的那只纤长洁白的手，竟比在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公爵收下了他送来的果实，似是沉吟了片刻，便在偷偷钻进书房来的少年少女的欢呼声中，决定用这些新鲜的果子来做甜点的材料。他忙碌了好几个月，今日才闲了下来，刚好，可以稍稍地松一口气。 由尊贵的公爵亲手烘烤出来的甜点随着练习次数的增多越发美味，想来放眼整个国家，会心甘情愿给家人做吃食的贵族，可以确定只此一家了。 没过多久，早上出了一趟门的双胞胎的兄长们也回来了。 “别说了，高文！真的是加赫里斯吃的！你看他嘴角的饼干渣还没擦干净！” 为了饼干和面包，兄弟妹们的纷争又一次开始了，顿时间，让沉浸在平稳中的城堡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热闹到最后，笑意盈盈望着他们的公爵终于开口，避免了纷争在不满中升级：“好啦好啦，估计着你们是时候回来了，我还留了一些放在厨房。” 一家人愉快地吃完下午茶，两个小孩子被大哥二哥拎走到外面指点剑术，公爵又回了书房，花了一会儿时间把没有写完的信写完…… 因为在高文和阿格规文之后，在外追捕梦魇未果的摩根也回来了。 幸好，不需要靠近，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心，魔术师的眼睛都能看见属于“现在”的一切。 昨天——不，按新旧两日的交界线来算，应该是今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的公爵早早就起来了。 而这就是他的目的了。 所做之事可以说幼稚，但又掩盖不了一举一动中隐含的温情。 动作很轻，声音也轻得不会将还在熟睡的人吵醒。金发青年来到床边，摸了摸睡得流口水的外甥女乱糟糟的金发，小心翼翼地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了一个更加轻柔的吻。 “早哦。” 他对每日清晨的这项日程格外熟稔，来到的最后一个房间，是姐姐摩根的卧室。 这——这—— 而此时切实就在现场的金发青年却一点也不担心，他的目光反而柔软无比。 照样俯下腰，公爵把被子的一边压低，完成了这个早安吻。 嗓音软了几分，像是在劝说，又像是在撒娇。 “不对……西里尔，你不知道……我不能忘记的仇恨……” “我知道。姐姐，我知道。” 姐弟两人依偎在一起。 岁月静好，真想让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哎，这的确是我喜欢的，不过……” 但是，魔术师随后又释然，他的心情确实因为美好的画面而变得舒畅，这一点是无法否认的。 走之时，笑意还没有完全地从魔术师的嘴角消失。 不过，如果那位小小的公爵阁下搞出了大的动作，影响到他守望的结局，他就必须要现身。 ——下次再去的时候，还能有这个待遇，就差不多满足了…… 从现实的角度，不太想出现必须现身的情况。但是，真要见面的话，他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小丝期待。 然而…… 又过了几年，梅林到底还是现身了。时间侵蚀，乍眼看上去，没有半点变化。 鸟儿落在窗台，活泼地蹦跳着，发出的声响就像敲门声一样响亮。 原本坐在书桌后，有时在静静阅读，有时在提笔书写的那个金发的青年没有动。 而它的主人，趴俯在书桌表面，手肘压住了还未写完的信件。 打破了美好画布的血色，实在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