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笑着,装了一下,负手而立:“在下没什么才华,不过一混吃等死的二世祖罢了,有什么见识也都是靠祖上和父兄来的。安国公府的世子,傅二郎君也。” 傅瑜笑得一脸得意:“很巧,看来阁下认得家父和家兄啊。”借着傅骁和傅瑾的势,他倒是一点也不脸红,反倒是理直气壮的很,只是王犬韬在一旁已是被傅瑜这幅模样折腾的捂住了双眼,整个人都挡在了王武韬的身后。 傅瑜无辜摊手,道:“我方才就说过了,我不过是一仗着祖辈和父兄,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而已。怎么,你羡慕我这种人生?那没办法,谁让我投胎的技术比你好百倍。” “你……你……”阿鲁图气得用手指着傅瑜,他身后的几个焉知胡亭人上前来,忙劝阻他,摇头,他们用焉知语交谈了几句,阿鲁图才静下来。他看着傅瑜,此时神情平静了许多,慢慢拱手行了一礼,缓缓道:“既是如此,早已听闻傅小公爷精于此道,不置可否赐教?”与族人交谈一番,阿鲁图不仅静下心来,就连汉语都变得文绉绉的了。 傅瑜拍拍他的背,抬头看了阿鲁图一眼,嘴边又有了一套说辞,但当他的目光头落在人群外的一袭月白长衫的人影上时,他顿了下,随后快步走向斐凝。 说罢,也不等斐凝说什么,傅瑜已是转身朝阿鲁图拱了拱手。他简单的活动了下手脚,接过摊主手中的第一把弓,摆好姿势,抬眼看红色靶心。 箭直中靶心,一旁有人高喊:“入靶三寸!” 至王武韬失靶心的第七把,傅瑜额头上已是出了一身细汗,好在此箭仍中靶心。 第九把的弦绷得紧紧的,弓已是比方才几把重上许多,傅瑜晃了两下胳膊,脚下微动,摆好架势,屏息凝神,微抖动的臂膀架起弓,使劲拉满,随即松手。 傅瑜心口微颤,正要歇口气时,突听一个女声高喊:“傅二!好厉害!” 傅瑜心里一万头羊驼奔过,突然有些心虚,又有些期待和紧张的回头看斐凝,却见她神情仍旧淡淡的,只一双手紧紧捏成了一团。傅瑜抽搐着嘴角,视线从斐凝身上移开,看向站在她左侧的一个红衣女子,明艳的面容,娇俏的笑意,是卢庭萱无疑,她正手捧着一盆眼熟的墨色花朵,与斐凝猜谜赢来的那盘花一看就出自一人之手。而在卢庭萱的左侧,一身月白长衫的男子,气度斐然,面容含笑的虞非晏,正侧了头看向一旁蹦蹦跳跳的元都公主。 比试 傅瑜握紧了又松, 松了又握紧。 傅瑜从鼻腔里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 淡淡道:“你的话可真多。我这支箭,一旦射中靶心, 你可就输了。” 第十把弓确实不同凡响, 比之前九把, 更是沉重。弦绷得紧紧的,伸手去拉,竟是丝毫不动。饶是傅瑜收藏了那么多的弓,也不得不叹一句,这把弓只怕能和傅骁手中最重的一把匹敌。 傅瑜却觉心慌意乱。他深吸一口气, 终于是站定, 抬手缓缓拉开弓弦, 指间夹箭,紧紧靠着手上的老茧,心里憋了一口气。 不是一个人的声音,是两个人的声音。其中一道泠然清冷,带了丝浅淡的焦灼,是斐凝。 “慢什么慢!”阿鲁图身侧的一个高大汉子高声嚷嚷起来,“你们魏人就是麻烦,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停下来不成?” 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本应胜券在握,乍听身后喧扰,斐凝向来冷淡无波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焦灼,傅瑜此时不禁也有些心神动摇。恍惚间,弦上箭脱手而出,猛然间,手中弯弓牛弦震声嗡嗡。 千钧一刻,落后傅瑜一步远的王武韬忽而上前,扬臂一挥,直直地将傅瑜手中的弓打落。 王犬韬在一旁惊呼:“唉哟!失了准头!没射中靶心。”没射中靶心,却也在靶上。 傅瑜缓缓收回劲道,回身看斐凝,向前走了两步,刚要走到她身前,突地一个月白身影上前来,却是走到阿鲁图旁边的大汉身前,用一股冷冽的语气问他:“你手上拿的什么?” 毕竟傅瑜他们几人也昼伏夜出的陪了这些使臣一段时日,他们中的有些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傅瑜开口说:“阿凝,我热。” 身后传来几人的交谈声,王武韬兄弟二人和虞非晏在与阿鲁图几人争论。 傅瑜回身向王武韬致谢,看向阿鲁图一行人,缓缓开口道:“刚才我惊了弓,也能和你平局,看来是我赢了。” “那就再来一场,这次我让你们心服口服!”傅瑜轻笑道。 阿鲁图回身看身边的人,突地一拳打在他的胸口,这人猛然后退两步,半蹲在地,嘴角溢出一丝血来。众人被阿鲁图的行为惊了一刹,一直静默不语的元志突地上前把傅瑜往后带了带,扬胸上前。傅瑜笑着推开元志,看阿鲁图,阿鲁图却只是低头看地上的族人,狠戾道:“我要赢,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傅瑜嘴角微微抽搐。 傅瑜自然的上前,伸臂隐隐的将斐凝护在身后,点头道:“是的,元都公主,这是我夫人。” 煮茶泼墨这种事他愿意为了她静心去学,他愿意放下自己的马球教坊走进斐凝的世界,可斐凝却不愿给他开那扇门。他敬重她,迁就她,用心包容她,愿意每天逗乐她,即便二人相处不似夫妻更似好友,他也愿意等下去。 热气涌上头。 傅瑜伸手去牵斐凝的手,回头低声道:“阿凝,你别听她胡言乱语!” “公主来自百业,想必对中原文化礼仪颇为不懂,是以语出惊人。”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傅瑜身侧传出,竟然是虞非晏。他面色冷淡,双眉紧蹙,一旁的卢庭萱皱眉拉了拉他的衣袖。虞非晏似乎想起什么似的,他欲言又止,想要往傅瑜这便抬头看,终究却是没那个勇气。 傅瑜回头看她,斐凝面色平静,神情冷淡,不如方才给他擦拭汗水时的迟疑腼腆。纵然她仍是面目冷淡,可傅瑜却知道,她是真的恼怒了。傅瑜不敢怒不敢言,看也不看元都公主一眼,客气而疏离地对虞非晏道了一句:“刚才多谢虞大郎君识破胡亭人的轨迹”才对王犬韬兄弟二人笑笑,拉着斐凝离开。 “阿凝,你别生气。”傅瑜放缓了声音,轻轻道。 她招手,让茶房里的几个侍女退下,被茶水和火炭熏得暖融融的屋内,顿时只余他们两人,傅瑜一时有些紧张起来。 她唤他。 屋内一时静谧半晌。 “……罢了。” 斐凝回身看他,神色又恢复了到了往昔的平淡,还是一如往日的云淡风轻,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她的情绪。她说:“我本来是想问,你觉得委屈吗?我这般对你,你觉得委屈吗?” 斐凝嘴唇嗫嚅着,她抬眸看傅瑜,就着昏黄的光晕,整个人都闪着微微的光晕。 傅瑜拉了她的手,匆匆将斐凝刚刚取下的披风勾来,将她裹住,一手拥着她出了房门,嘴中忙道:“阿凝,定是放焰火了。我知道东苑小阁楼拿来看烟火角度最好了!” 斐凝的脸颊靠在傅瑜的胸腔上,隔着几层衣衫,似乎能感受到他炽热的胸膛,她听见他胸腔内的心跳声,伴着半空烟火的声响,“嘭嘭嘭”,像打鼓,一下一下的击在自己的心头。外面凉,仍有北风顺着缝隙吹过来,傅瑜伸手把她拢的更紧了些,又用另一只手细心地给她围上披风。 傅瑜过了一个很是忙碌的新年。往年他大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闲玩,今年却是立冠、成家、立业,外加也要慢慢袭爵了,简直是忙得脚不沾地。即便如此,傅瑜还是记得带了斐凝去斐府拜年,也就是这个时候,见到了斐右江。斐右江二十几许,面容不太肖父, 席间,斐之年见着斐右江和傅瑜的情形倒是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傅瑜却宁愿这大舅子和自己打上几拳也比如今吃个菜也要来首诗的好。 正月十五的元宵宫宴,傅骁罕见的露面出席,领了傅瑜和斐凝进宫。往年的元宵宫宴傅瑜只觉没趣得很,今年却是改了许多,一则是建昭帝天命之年,二则是五国来朝,此次也算设宴与诸国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