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他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只有斐凝一人能听到,却温软柔和,镇定的很。 八进的宅院,正厅在六进处,一路穿堂过室,脚下不停。傅瑜跨过了马鞍,又抬腿跨过了火盆,他教程快,即便抱着一人,也将身后众人甩的远远的。走到五进,他脚下放缓,只低头浅笑,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凝,拿了扇子,让我看看?” 傅瑜心头一热,嘴中道:“当然准备好了,只现在时间不够,你且……”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着扇轻轻地朝外开了开,斜斜地露出她半张脸和一双眸来。 ※※※※※※※※※※※※※※※※※※※※ 身后有人在高声喊:“新妇子进门了!” 红衣锦袍和着青罗绿裙, 后人觉得艳俗的色彩, 此时却相得益彰,在傅瑜心中,非得这般色彩明艳、锦缎云罗的搭配,方得显了他心中三分喜色。 臂膀被隔开,斐凝不动声色地离了傅瑜三步远,手中团扇未放下,遥遥地遮挡了新娘面容。早有人追赶上来,三言两语调侃了傅瑜几句,且说他方才不顾礼节径自抱了新妇进门,而不是陪着她一步一步地从青庐上踏过来。 便有郑四海笑呵呵道:“傅二,莫说这些客套话,说甚么为了我们早些入席,你难道不是为了自己早些入洞房?” 傧相在旁喊声,让傅瑜和斐凝男右女左的祖坐在床榻前,又有人来撒帐,果子银钱不少,砸在人身上更有些痛意,傅瑜不自觉地便身体左前倾,挡住了斐凝。他这般动作自然逃不开跟来的一干好友,见斐凝还举着团扇,立时便有崔十一郎君笑说:“都言斐祭酒家的闺女是个颜色好的,更是昔年女学时的魁首,不知我们今日有没有眼福得见一面?” 这般言语众人自是不甘,便有人道:“傅二莫不是吃醋了罢?按着礼节,合该傅二郎君吟诵几首却扇诗的。”却扇诗,傅瑜当然早有准备,不止他自己作了几首,崔十一郎和梁行知等人也帮着作了两首高水平的,按着礼节,此时也该傅瑜吟诵却扇诗让众人一睹新娘容貌,只傅瑜一想起方才斐凝那般容貌要叫众人看了去,心下便酸溜溜的。 梁行知又出言,随意抛了个对子,让傅瑜接,傅瑜没料到还有这般套路,先前未准备,当下便有些为难起来,好在梁行知本意也不是为难傅瑜,众人便将话题引到了斐凝身上。 斐凝只抿唇笑着,她起身,看了眼梁行知,手握团扇遮脸,似在沉思。傅瑜上前,一手握住了她握着扇柄的手,两手相触,滑腻温热,两人都是一惊,看向对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便映入眼帘。 斐凝却是没有那般害羞,只大大方方的行了一礼,见傅瑜还盯着她,慢慢对上了方才梁行知的对子,又一连对上了崔十一郎后面跟来的两句,引得满堂喝彩,这才露了一双眼,眉眼弯弯笑看着傅瑜。 “傅二呀傅二,什么歹话轮到你自己身上,你是浑不在意,怎的轮到你娘子身上,你是什么好话都不要钱的往外撒?”南阳长公主笑言。她今日也是少有的殊丽妆容,笑语晏晏时更添几分风情,有不少人的目光定在她身上,只她毫不掩饰目光地看着站在傅瑜身侧身姿玉立的梁行知。 傅瑜只觉心下又惊又喜,已是顾不得众人的目光,手里握着的她的手已是慢慢紧了,这般盯了许久,见她微微蹙眉,才回转过身来,又羞又喜,忙半笑言半认真的将围观的一干好友全赶了出去。 “傅二郎君。”斐凝轻声唤,语音浅淡,含着一丝笑意,明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傅瑜却觉得尾音勾魂,让他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他话语刚落,便又道:“你今天忙了一整天了,发髻上还钗了这么多发簪,想来脖子也受不住了,叫白芷杏娘她们进来给你解开,也换身轻快些的衣服,泡个澡。”,又有些担心,道了一句:“东珠是我院里的管事娘子,我叫她给你备了些温热养胃的膳食,等会儿她就来见你,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了,不用太拘束……” “你……阿瑜准备的很妥当,”斐凝轻声道,“我很喜欢。” 听得这话,秋夜寒风一吹,傅瑜这才醒转,挪开了金圆的搀扶,看着一旁静立着的东珠,又不放心的叮嘱:“东珠,等会儿夫人有什么事你都顺着,洗澡水和膳食,都要热的,早些叫人抬过来。” 傅瑜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东苑,刚走出院门,金圆在身前给他提了灯笼,就见了一旁小道有几人的身影追了过来,傅瑜本以为是偷听壁角的王犬韬等人,正要打趣他们,却见的领头的是赵斌。他神色匆匆,面目有些严肃,见了傅瑜,头一句就是:“二郎君,芜院的筠娘跑出来了,她在教场那边大闹了一场,快跑进荣喜堂的时候被我的人拦住了,现下已经绑了,正押过来。” 赵斌回:“今天的宾客多在正院前头,这时又夜深了,少有人来东苑,只来往的东苑的几个婢子小厮看见了。都是府中的下人,惊扰了一番,好在没闹到正院去,也没闹到这边来。” “元志去芜院查看了,”赵斌匆匆回,“筠娘先捆着押过来了。” 傅瑜瞧了几眼,又问了些话,见筠娘还是怔怔不理人的模样,心下又是一叹,只让人捆了她,刚想着让人带她回芜院,元志就回来了。他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恭敬道:“郎君,盯着的四个府丁都醉过去了,我叫人泼了冷水也没醒,丫鬟婆子也是。院里摆了些酒水饭菜,都吃了大半。” 忙了这些事,才又领了金圆和元志朝正院走去,待看的前厅灯火如昼,傅瑜的脚顿住,转身吩咐金圆:“等东珠得闲了,你和她去查查,看到底是谁给芜院送的吃食。我东苑,不收那些吃里扒外的人!今天的事,也不必隐瞒了,除了不能让宾客知晓,府中上上下下的奴仆管事,该知道的,就该知道。” 今日筠娘出来闹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中内因也因了筠娘身份特殊而有不少纠葛。但筠娘终究是险些大闹了婚宴,傅瑜心下气急,也不管那背后的人是什么心思,当下便让人捆了筠娘,又着管事着重去查此时。 杏娘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是傅瑜,忙行礼问安,轻声道:“娘子刚卸了妆容去沐浴了。” 洗漱完毕,浑身清爽,又饮了解酒汤,傅瑜穿了中衣,随意披了间外衣就回了新房。发未完全擦干,发梢还有些湿意,拢在脑后有丝凉意。傅瑜推了房门进去,就见斐凝素着妆容,一身浅淡的绯衣单薄,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空青用帕子绞着水。 傅瑜站在房中间没动,他身形有些僵硬,整个人似被定住了一般。 傅瑜忙走上前,顺手从斐凝手中接过帕子,给她慢慢擦拭头发。他接的极其自然,似乎以前就做过很多次一样,没有任何不协调或是意外的地方,自然而然的,仿佛本该如此。 触手湿滑细腻,犹带幽香,缎子般的黑发,让傅瑜爱不释手,却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干,他问:“今天累吗?” 傅瑜从外间进来,秋夜已有些寒意,此时见斐凝披了湿发,又问:“冷不冷?” 傅瑜手下不停,他手劲大,擦的很快,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又问:“疼吗?” 如此,傅瑜便不知问什么了,他慢慢的擦干头发,附身拿了梳妆台上的木梳便要给理顺,斐凝轻咦一声,要拦,傅瑜便道:“别动,我给你梳。” 傅瑜少年有些锋利的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我们刚刚就忘了这事,还好我想起来了。新婚之夜,该是结发为夫妻的。”的看着斐凝。红晕的烛火下,少年郎的黑眸中闪着喜色,此时囧囧的盯着她,眸中的光似比星光璀璨,比近在一旁的烛火还要炽热。 斐凝看着他孩子气的面容,心下觉得好笑,之后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就到了床上,她在内,傅瑜在外侧。斐凝心下如击鼓,浑身僵硬,面色有些难看,心中万番思绪,却只见傅瑜只拢了手臂将她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在耳后轻声道:“睡吧,已经三更天了,你今天忙了一天,明天还要早起,肯定是累了。” 只抱了一会儿,怀中的身躯仍旧僵硬着,傅瑜起身轻声问:“我抱着不舒服吗?”语气瓮声瓮气的,深夜里低沉,带了少年的清哑。 说实话,傅瑜怕自己晚上做梦笑醒,吓醒了她。 新日 傅瑜提了剑从书房中出来,朱紫的衣摆在丛草中浸湿, 带了些凉意。元志提了剑鞘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刚毅的脸上显出一抹懵色。看着傅瑜提剑摆势, 元志偷偷地伸手掩脸, 打了个哈欠。 从昨夜起他心中就聚了一团火, 今天天刚蒙蒙亮他就醒了, 眼看着枕边人还在酣睡,紧闭的眸子周围有些青黑的痕迹渐渐隐了,却还是透着股淡淡的疲倦,心下一软,也不出声,侧着身子看了半晌才轻手轻脚地起了身。除了年少时求学习武,他甚少起这么早,今日披了外衣站在廊下,秋风渐起,看了院中枯叶打着璇儿落下,心下不知怎的就起了武剑的心思。 金圆和东珠缓步轻声地寻过来,见了这般,也不出声,只静静地立在一旁。一套招式武罢,身上出了薄汗,天际愈发见白,傅瑜收了剑势,回身提剑扔给了元志,又将身上的衣袍散开了些,拿了锦帕轻拭脸上薄汗。 “饭菜都没问题?那郎中怎么说。”傅瑜问。 “查不出来?就这一夜的功夫,你们要这么快就查出来,就你们的本事,昨天那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傅瑜叹气,摆手让他们继续查看,又问:“今天夫人要做新餐。” 傅瑜这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让东珠等会儿去大厨房压着,才看着金圆,指了指这块空地的两课老树。树下草已显出些枯荣,但一旁的秋海棠和建兰开的正盛,傅瑜道:“金圆,你叫人在这里搭个秋千架,无论是木制还是绳索,我全要最好的。” 傅瑜捧着花进了小院,一旁往来端茶倒水的奴仆给他请安,他快步走过,及至房前,放缓了脚步,听得里间有人轻声道:“郎君起的那般早,你怎的也不叫醒我?这才第一日……” 他进门,瞧见斐凝端坐梳妆台前,白芷和一个面生的侍女在旁挽发。室女髻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长瘦的脖颈,耳旁小巧耳坠挂着,愈发衬得肌肤如玉,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两个金步摇,细细的金穗子垂下,在发边微晃。 浅妆素容,白皙的脸,明亮的眸,此时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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