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1 / 1)

杏娘犹豫了下,道:“本来白芷姐姐嘱咐过我不准把娘子的事情告诉外人,但我想傅小公爷也不是外人了。我家娘子是和少夫人过来这临湖阁歇歇脚的。” 说罢,朱然突地回头笑看着傅瑜道:“斐右江任职荆州刺史这才第二年,若论回京述职,也是明年的事情了,但他夫人却这般早早回京,想来是为了准备和你家的婚事了。” 朱然诧异道:“既然来了,哪有不见之理?” 朱然一愣,随即笑道:“你还真是枉费我前几日称赞你思维缜密头脑清晰,今日却是自打自脸了,你先前什么都不清楚就在这里着急,这下清楚了却又不过去了?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斐家娘子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你若原本不清楚她在这里,不过去拜见她和斐夫人还说的过去,这下你知道了,若是还不去拜见她二人,岂不是不懂得礼数了?” 谢罢,朱然却是不好去拜见斐右江的家眷,两人遂分离,傅瑜朝着方才杏娘所走方向走了几个厢房,果真见着她在门口守着。 傅瑜站在长廊上等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倒还真让他觉出了忐忑的意味。 数月不见,此时再见,倒还真让傅瑜觉出几分恍若经年的滋味来。 这位斐凝的大嫂,虽也是出身范阳卢氏,却并非本家之人,与卢庭萱只能算得上一个远房族姐。 不管怎么说,傅瑜这人,因了自小习武的缘故,正经起来也还是很能唬住一些人的。斐夫人不在永安长大,也属于这类人,她来永安前还是受了斐右江千叮咛万嘱咐的,知晓眼前这看起来谦逊有礼的郎君往日里也是个纨绔子弟,但此时看着傅瑜这面目温和有礼的模样,她面上不禁也露出一丝满意来,她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促狭的看了斐凝一样。 斐夫人也还了礼,忙道:“我方才还听白芷说这边正有熟人,我还想着是谁呢,原来是傅小公爷。” 一行人相互见礼,又互请了坐下了,斐夫人忙吩咐一旁的白芷倒茶水。 因为忙着案子的事情,傅瑜一连忙了两月有余,每日里披星而出戴月而归,就连同居一府的傅莺莺也甚少见到他,更别说居住在另一个坊市的斐凝了。此时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方才在长廊上组织好的语言也没了用武之地。 此时,傅瑜便沉默了。 最先打破室内平静的是斐夫人,她瞧了眼斐凝面色平静的模样,又看了眼心神不一的傅瑜,掩唇笑了下,扭头便道:“近日坊市曾传大盐商侯孝勾结江湖势力贩卖稚子,后来被大理寺朱少卿和傅小公爷联手查出并收监入牢,看来傅小公爷还真是个为民的好官!” 这话倒引得斐夫人身后的一名侍女掩唇笑了笑,斐夫人也掩唇笑了笑,斐凝则是微微侧头看了傅瑜一眼,眸中闪过不明的意味。 “不过那些被拐卖的稚子中有我相熟之人,这件案子查起来我便格外的用心些,只盼那些流落街头、身有……的孩子能早日归家,即便找不到他们的家人,朝廷也在城外安置了义庄,足以供养这些幼童。”傅瑜叹气道。 斐夫人又说了几句,她忽而起身,一幅恍然的模样,对着身后的侍女道:“你瞧我这记性,方才可还说要记着给阿凝备些首饰样子呢,这一会儿子倒忘了。” 卢雯笑着摇头道:“我约了另一家铺子在临湖阁看样子,算着时候也快到了。傅二郎君既是客,阿凝你可得帮忙照顾着。” 傅瑜心下更是忐忑了起来,凉风袭面,一阵冷香扑鼻,他忽而抬臂,轻声道:“你……” 傅瑜一抬眸,正与站着的斐凝目光相撞。 斐凝在傅瑜的心中, 性情一向是冷清孤傲的。不论是那日杏花窄巷的初相逢,还是那夜马车中昏黄灯光下的疲惫警觉,是黄昏独处抚琴的萧瑟忧伤,亦或是那日山间竹林偶遇的良善,这人, 不管是对着谁, 神情都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思及虞非晏那些笨拙却真心的举措, 傅瑜不由得又悲又喜。喜的是她未曾恋慕虞非晏,悲的却是虞非晏这般举措都未赢得美人心, 换做他来又当如何?。直至斐凝眼帘微垂,低了头去, 那双眸子再也不见, 傅瑜才恍然醒过神来, 却听得眼前人道:“傅二郎君有何话想说?” 他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又忙补充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着朱然忙着查案子,倒有些日子不得空闲,见的娘子少了。不过两月未见,娘子怎的消减了许多?” 不知想到了什么,傅瑜皱皱眉头,又道:“这两个月也未曾听闻娘子身体微恙,即便是心中再郁闷,也不该这般苦待了自己。” 傅瑜诧异道:“你怎么这么说?怎么就和往日里大为不同了?” 傅瑜隔她不过一臂之遥,此时见她抬头盯着自己,自己的一双眸子也似黏住了似的,挂在她身上拿不下来。但见她身上穿着竹月色的绣花短衫,下身是同色的藕丝裙,头上挽着随云髻,髻上一圈绕枝枯竹珠花,整个人宛若风中立着的一杆玉竹,越发衬得她气质如松似竹,也让傅瑜移不开眼睛。 傅瑜很是自豪的挺胸道:“阿爷和大哥也说我比以前瘦了些,黑了些,但是长高了些,而且比以前壮了不少。”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右胳膊秀了下肌肉,又伸出左手佯装锤了锤胳膊,突地想起什么,他又快速看了眼斐凝,却见她神色平静,只一双掩藏在倾斜鬓发下的柳眉弯了弯。 “原来娘子也是记得我的相貌体型的。”傅瑜小声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毫无所觉的雀跃。 斐凝道:“南阳长公主今年的消暑宴宴请永安大半世家,斐家自是不能缺席。” 斐凝薄唇微抿,一双黑眸无甚感情的扫视了傅瑜一番,方才温声道:“有劳傅二郎君挂念了,不过是我厨艺已成,不用再去学技罢了。” 这话一出口,却见眼前人身形略微僵了一僵,他这才发觉自己方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他这边尴尬极了,斐凝倒是愣了一下便略微侧了侧身子,一旁一直静立无语的白芷适时地站了出来,她先行了屈膝礼,又道:“娘子,按着时日我们该走了。” 傅瑜还在愣着,就见白芷走了过来,她低头细声道:“二郎君这话说出来可真是不害臊。” 傅瑜被她的话噎了一噎,刚想说什么,他转身,却见着二人已经走远了,唯剩他一人留在屋内自恼的锤了锤胸口。 他捏着笔,蘸了墨,在一片被烛火衬的有些昏黄粗糙的纸张上提笔写了一行,却是某年某月日刑部大牢提审重犯侯孝,他下笔有力,字迹清晰,看着很是赏心悦目,才写了一行,却又停下了。 朱然端坐在高台之上,一张棱角分明的黑脸掩藏在烛火照不到的黑暗里。 气氛一时压抑无比。 明明是盛夏,屈膝跪在台下的侯孝却恍然间打了个寒颤。 侯孝没有开口,朱然倒是慢慢地自说自话来,却是和侯孝谈起侯孝的老家,谈起他的妻妾儿女乃至一日三餐来了,听着朱然那老友重逢的口吻,若不是傅瑜清楚的知晓自己正身处刑部大牢,他还真以为他们三个正在临湖阁二楼迎风吃着茶酒了。 傅瑜虽不解,也还是道:“朱少卿记得不错,每次宫中的节宴年宴寿宴,那些端上来的食物,都是看着赏心悦目,吃起来却全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般的。” 傅瑜也笑道:“这个好说,平日里宫里头的人吃什么我是不知道的,这宫宴上的吃食却是丰富的很,山珍海味,贡米贡酒贡果,到那时日可不是敞开了怀。只可惜夏日里吃的是温热的,冬日里吃的是冰凉的,哪怕这再好的山珍海味从锅里捞起来是色香味俱全,等端到人面前却是凉的透透的了……不过宫中菜品虽大多不合我的口味,却也有合我的口味的,我幼时曾几次和南阳长公主去寿庆功拜见太后,那里的菜品倒是很合我的口味……” 傅瑜话锋一转,又道:“说起来,虽然是凉了些,也不合我的口味,但也是咸淡相宜的,而说到这宫宴菜品的咸淡,想来侯大老板定当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朱然拍手,有人应声而出,却是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个身着深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进来了。那人口许是被破布堵住了,发髻凌乱,面目有些脏,手也被反捆住,他见了跪在地上的侯孝,一时情绪激动扭起来,却猛地被身后的黑衣人一手劈下去,已然晕厥了。,虽然这亲属关系有些远了,但真论起辈分来,陶秀乃是陶允之的堂叔。 “嗯。”朱然应声道。 傅瑜看了看躺下跪着的侯孝,又看了看晕厥过去的礼部尚书陶秀,一时痛心不已:不是说好了黑甲卫是暗卫,一般人不知道的吗!为什么朱然这厮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派遣他们去抓捕朝廷的二品大员了! 傅瑜又急又慌,一时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该做什么,他忙看向高台之上的那人,却见朱然漫不经心地道:“侯孝,你所依仗的也不过是陶然,如今陶然已然伏法,你为何还不认罪?” 而此时,一直盯着他的侯孝终于跪了下来,他弯腰,磕了一个头,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显出一抹决绝:“朱少卿,草民……” 侯孝说完被人带了下去,一阵冷风拂过,傅瑜恍然觉得后背已是汗湿,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将案桌上晾干的供词看了几眼。朱然走过来,接过供词看了几眼,笑道:“幸好早年夫人有尽兴教导你书法,不然你如今可不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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