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1)

傅瑜拜完,傅太后长舒一口气,却道:“你只知武将功高盖主易生易主之心,却难知无异心的武将难做不仅在于君臣相得,更在于部下。凡有大军功的为将者,身上无一不有赫赫功名,部下更是有诸多骁勇善战的将领,而所谓权势,并非由上至下,而是由下而上,只有拥有一批愿意听从你的人拥护你,你才真正的拥有了权势。” 傅太后端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只一双眸子却直勾勾地看着远方,却不是看着她正前方的傅瑜。 话已至此,却是再无可说。傅瑜屏息,久久未动。 他思及乞儿拐卖一案,想起朱然找到的那条条指向侯孝的证据,冷静地继续问:“臣再问,黑甲卫可知晓朝野上下诸多秘闻?” 傅瑜再拜,却是问道:“姑母,侄儿还有一事想问。” 傅太后道:“我知道,凭着你的聪明劲,若你愿意认真去想,这件事迟早会被你知道一些端倪。没错,斐之年此人身上有诸多秘密,但这绝非如今的你所能触碰。” “傅瑜!”傅太后冷喝道,“你年纪轻轻,又为傅氏如今顶梁柱,有些事情,能不沾惹最好不要沾惹。” 傅太后面上显出一丝愕然,她笑道:“没错,你这个角度倒是人之常情,你阿爷是一个有的放矢之人,这般无缘无故就两家联姻,倒不像是以往他的风格,即便……即便他是爱子心切,甘行一步险棋,也还有傅瑾在一旁出谋划策。” “竟是被你给刺了出来,”傅太后轻声道,“我清修七年之久,久已不问世事,这朝堂之事如何能得知?你问我如今斐祭酒会卷入什么事端,我不可得知,若你问我斐之年的过往,我倒是清楚不少。” “是变法。”突然地,在傅瑜以为傅太后会避而不谈的时候,她竟然就这么直直地说了出来。 “我从未听闻近五十年来有何变法。”傅瑜粗着嗓子道。 “是一场还未来得及下发就夭折在帝王案牍的变法,”傅太后道,“二十多年前,大魏虽属国众多,却也是腹背受敌,当时斐之年便提议改属国为道,废黜藩王,此事遭时任户部尚书的章廖为首的一派顽固派抵抗,不了了之。自此,章廖和崔泽等人平步青云,官至宰相阁老之位,而斐之年则多因往年功绩得以继续留在朝堂,却也是抱负难施,直至今日也只能做一个徒担虚名的内阁大学士。”“至于他为何与傅骁断绝来往……此乃私事,我并不知情。” 侍药的童子怯生生地在外边走廊上问:“真人,丹药好了。” 屋外树上的蝉鸣,外间南阳长公主和傅莺莺的欢声笑语,以及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的声响,在这一刻,恍然都有了声响,就像黑白无声的世界,突然进入一抹阳光,随后便有了色彩。 傅太后只是静静地端坐在首座上,带着她一贯的威严,口吻冰冷:“拿进来吧。” 两人梳着童子双髻,穿着一身青衣道袍,稚嫩的面上带着些严谨,瞳孔分明的大眼却是瞧也不瞧傅瑜一眼,只脚步轻轻地端着盒子走上前去。 傅瑜再想细看,却听得傅太后轻咳一声,她道:“先搁桌上。” 退至外院,正见南阳长公主蹲在地上和傅莺莺嬉闹,见傅瑜出来,她笑道:“可是说了什么悄悄话,怎的在里面避了这么长时间?” “童子送丹药过来了。”傅瑜解释道,遂又有些好奇,问道:“南阳,姑母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怎么来的?”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遂又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母后在外清修,已数年不曾回宫。以前崔皇后在世时,母后还能与她说说话,可后来皇嫂病逝,母后代为执掌宫权直至出宫清修,未曾听闻母后身边有什么新进伺候的宫婢和内侍。” “原来是临江王殿下送来的,倒是一片孝心,”傅瑜随口道,“只不过他是个好玩乐的,每日里不待在王府,虽然带着几个孩子满城乱逛,却也不来道观,倒是真叫人费解。” 傅莺莺蹬蹬地一转身,却是朝着屋内跑去。 傅瑜也道:“看来她是很喜欢姑母,这不过才是第一次见面罢了,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九殿下。” 傅瑜垂眸,思索片刻道:“这倒是没错,不过宫中一贯捧高踩低,如今太子身子愈发弱了,太子妃又身怀六甲,他受到宫人怠慢倒还真是没人替他出头了,也就只能仰仗五娘子你偶尔的垂青啦!” “临近中秋佳节,倒是个不错的日子。”傅瑜也道,心中却在猜测这一胎到底是男是女,太子身子骨弱,年近而立之年膝下也不过只一庶女,这次太子妃所怀想来便是他唯一的一个嫡出孩子了,若为男孩,按照现在的形势和建昭帝对太子的宠爱,怕是皇太孙也是封得的,若是女孩,则太子这一脉无后,日后争端必多。 “我倒是想问问你,我这月下旬休沐日办了一个消暑宴,不知傅二你可有闲暇?”她问。 “你都与他形影不离一月有余了……”南阳长公主轻声念道,“不过这次我听闻斐家娘子到时也有空,便也邀请了她。” 台狱 自此,傅瑜才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傅瑜一惊, 笑道:“朱少卿来的这般悄无声息, 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怎么,今天是要去庆功吗?可林老板约定的日子不是今儿啊。” 他神色深沉, 面色严峻的不似往日,一张有些疲惫的脸上隐隐现出一抹怒意,倒是让傅瑜心下大惊, 尤其是他方才谈及台狱,更是让傅瑜联想到被关押在此的侯孝, 心下不由得一紧, 忙问道:“难不成是侯孝出了什么问题?” 台狱,又称御史台狱,侯孝是皇帝交办的大案要犯,自然关押其中。 朱然一个健步跳下马,甩也不甩守门的两个狱卒就这么直直地走了进去,他是大理寺少卿,常被建昭帝任命查清重大案件,这里的狱卒个个认识他,倒是只用刷脸就进去了,就连他的心腹赖五,也忙跟了上去,与两个狱卒点点头就进去了。傅瑜下马,也想进去,却被两人拦了下来,他无法,只能取出事先备好的文书印鉴交与赶来的何狱丞,两人一番核对,便也能进去了。 “傅侍郎可看清脚下了,”何狱丞低声提醒道,又指了指墙边挂着的火把,“这里头暗无天日的,只有火把勉强照明,但是石梯却滑的很。” “有劳何狱丞带路了。”傅瑜只拱手道。 行至风口,一股滔天的臭气扑面而来,傅瑜忍不住掩住了口鼻,何狱丞却似乎闻所未闻,就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行了一段路程,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傅瑜才见着几个熟悉的人影,而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湿冷、酸臭的味道也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血腥味,以及夹杂的一抹极淡的腐烂味。 不大的审讯室里,虽灯火通明,那股令人不适的阴沉湿冷感褪去不少,然而这在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的紧张感却让傅瑜心情愈发沉重。 “此话怎讲?”傅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匆匆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侯孝,随即将目光转向了那留着长须而面黑的卢中丞。 “怎么?难不成侯孝牵扯乞儿拐卖一案是假的不成?”卢中丞挑眉诧异道,他声音拔高,语气里透着震惊,“这侯孝可是按着朝廷规矩由朱少卿亲自送到台狱来的,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妙手青天 朱然虽办事利索,却实在算不上伶牙俐齿,方才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被卢中丞抓住了漏洞攻击,此时已是气得脸红脖子粗,傅瑜忙拱手阻拦道:“二位兄长莫急莫气,卢中丞方才所言实在是有失偏颇。侯孝牵扯拐卖一案由朱少卿和在下一干人等耗费数月查出,这证据自然属实,方才朱少卿所言的屈打成招自然是不存在的,不过……” 侯孝躺倒在地,他原本白净的下半张脸上已是有些歪曲了,血肉模糊的,一看就让人心下胆寒。赖五伸手去触碰他的喉部,又俯身在他耳畔说了几句,众人却只听得侯孝瞪大了眼珠呜咽着,嘴中含糊不清的,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 傅瑜一下子有些呆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这般惨烈的现象,一时很有些受冲击,只朱然倒像是见惯了的,只怒道:“既然已成了这般,不知卢中丞可审出什么来了?” 说罢,他看向一旁狱卒端着的托盘上的证书,朱然忙走过去拿了在火把旁细看,傅瑜本也想过去看看,但他却只是走向侯孝,蹲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赖五很是自来熟的道:“傅侍郎年纪轻,可是不曾见过这般血腥的事情以致于心下有些不安?” 这话一出,倒惹得看证词的朱然和一旁看好戏的卢中丞多看了他几眼。 卢中丞道:“犯人关押在台狱,哪有让大理寺的人来审讯的道理?” 卢中丞怀着手臂,也不看傅瑜,只轻声道:“圣上旨意是让朱少卿查办此案,可没说是让他审讯已经锒铛下狱的犯人。” 此时朱然已看清了那证词,只拱手道:“多谢傅侍郎秉公处理,这里朱某也多谢卢中丞帮我审讯侯孝了,不过这往后的事情,却不用麻烦卢中丞了,赖五,扶他起来,带走!” “唉,卢中丞这话可是说错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可圣上的旨意也不得不听从啊,圣上让刑部协同大理寺的朱少卿查办此案,可没说要通过御史台来处理。若是卢中丞有异议,大可上书至圣上,且亲自去问问,我和朱少卿的做法是否妥当。”傅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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