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然也拱手笑道:“王兄,多日未见,没想到你比上次还精神了不少。” 朱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两人这副打哑语相处甚欢的模样,外加上同样魁梧的身材体积,倒还真像一对兄弟了。 屋内还坐了两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却是一人一个美人身侧伺候着,身后还满满的站了四五个环胸而立的小弟。这两人围着赌桌而坐,王姓汉子忙把傅瑜和朱然也引了上去。 又一人问道:“这次我们赌多大的?”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傅瑜清了清喉咙,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剧本念道:“小弟初来乍到,不知详情,不知诸位郎君怎么个赌法?” 傅瑜皱皱眉,佯装无趣的样子。 见了傅瑜一副惊愕的模样,另外两人哈哈大笑,一人道:“即使如此,我身侧这位美娇娘既可作赌注,若我输了,把铃娘赠予你也无不可。” “这么说来,小郎君还是个雏儿了?”一人哈哈大笑道。 两人又问傅瑜喜好什么。 王老板迟疑了一下,便道:“若是如此,赌注我心下已是有数了。” 一个汉子道:“原来小兄弟好这口,这没什么大问题,我见过更令人难以——”却是突然又捂住了嘴,讪讪的冲两人笑笑,摆手罢了。 “你们是做牙行生意的?”傅瑜问道。 傅瑜有些迟疑。 傅瑜当然知晓两人并非牙行中人,虽然同为人贩子,可牙行的人口来源清清楚楚,他们却是私贩。这些人从全国各地拐卖来人口,而后进行私下的人口交易,而这锦绣坊的“赌人”,就是他们“销货”的一种方法。 傅瑜迟疑片刻,随后一甩扇子,却是应了。 这价钱显然比牙行开价要贵得多,但此时双方已经默认“货物的”来源去路皆有人打理,故而竟然没人提出砍价。 傅瑜凭借着临时抱佛脚学来的赌术,终于在输了三把之后赢了一局。 傅瑜交出去六千两银子,买回小童的来路。 行至二楼大堂,赖五与朱然对视一眼,随后低头隐在人群中,另一个陌生的人出现,跟在朱然身后代替了赖五的行踪。四人后出了锦绣坊,摆脱后边跟来的人,傅瑜跟着他们行至一条小巷,而后进了一处略有些狭窄简陋的民宅。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行穿着官服的衙役,个个腰挎大刀,精神抖擞,为首之人竟然是邢捕头。 谁料邢捕头比他还要惊讶,他惊道:“俺滴个娘唉,谁把小公爷搞这儿来耍了?” 免去这些,众人兵分几路,傅瑜和朱然忙换了装扮,而后骑着大马沿着赖五留下的路标一路狂奔,未几,停在城东的一处富丽堂皇的宅邸前疑惑。 朱然解释道:“并非勋贵之后,而是这家主人姓侯。这是陕商巨头侯孝在京中的宅邸。” 并非傅瑜知道很多,而是这陕帮盐商侯孝的名头太过响亮,他祖祖辈辈都是贩盐的,攒了八辈人的钱到了侯孝爷爷那辈才发达起来,他在陕地买了座盐山,又经三代人的汲汲经营,终成陕地势头最大的商人,也是全国最大的几个盐商之一,更在前两年成为皇商。 这就是朱然曾言朝堂亦有得利人的想法的缘由。 傅瑜也道:“如果真是他,那他这戏做的也太好了吧?几十年修桥铺路,救济穷人的好名声呢。” 待得众人回到大理寺,傅瑜才得知邢捕头领着一干捕快抄了那两个汉子藏人的老窝,一举救下了暗宅中被关押的三百多名孩子。堂江湖牵扯甚多,其中有利有弊,却绝非他所能动。 小十等人,则属于最后一波。 此事一出,全城震惊,而随着时间的发酵,更是举国震惊,建昭帝下次早朝时更是声泪齐下痛诉人贩子的行径,忙下旨令朱然调查此事。 当然,此类种种,傅瑜现在是不知道的,他正穿了夜行衣,拿着一方黑面巾在脸上比比划划。 朱然事情多脑袋大,没有闲功夫理他,倒是他身后紧跟着的一个少年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傅瑜,随后嗤笑道:“傅二郎君,你这是作何?” 夜探侯府,对于傅瑜这种看多了各色武侠小说,听多了江湖传闻的武将世家郎君来说,自然是诱惑力极大的。 朱然看着两人,突然笑道:“谁跟你们说的?你们两个都给我留在这里。” 朱然捏着下巴道:“朝中自有人,无需你们两个操心,你们两个在这里等吧。” 朱焦哇哇的叫着,朱然从堂中走过来,面带微笑的看着两人,他道:“师弟你的武艺不行,倒是二郎君,玩闹这么些年,没想到武功竟然不弱。” 朱然道:“此事事关重大,今日是一个绝好的时机,万不容有失。我知道你们两个想帮忙,但也得看看真本事再说。”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站出来二十余个黑衣人,压着朱焦的黑衣人也闪了进去。 他到底,对建昭帝,对朝堂,乃至对父兄知道多少?傅瑜想起自己以往的猜测,只觉得自己傻得透顶。 朱然带着一群暗卫离去,傅瑜蹲在大理寺的一个小房间里无聊的数着指头。 “嗯。”傅瑜应了一声,有些无精打采,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有些时日没见小十他们了,他们在哪里?” 朱焦长叹了一口气,他用手拄着下巴,透过窗看着窗外的下弦月,突然道:“真好,小十他们得救了一些孩子也能回到父母身边了。” “当然。”朱焦道。 “你刚才说谁?”朱焦从窗栏上跳下地来,冲到傅瑜身前问道。 “不是,最后一句话。”朱焦有些急切地说,他甚至双手握住了傅瑜的肩膀,险些要摇晃了。 “小十!”朱焦突然高声叫道,“我和小十长得很像,他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因为从他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在被转卖!” 傅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安国公府的。 夜风席卷着空中淡淡的脂粉味过来,让傅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穿着一身夜行衣, 穿梭在宵禁之后的永安城的大街小巷里, 他没有骑着惯用的那枣红大马,而是快步的走着。 而此时, 侯孝浮出水面, 眼见着证据名录等也要被朱然拿到手,但傅瑜本该放松的心情却更加压抑了。不远处的小巷里依稀传来梆子声和守夜人的喊声,在这本就闷热的夏夜里无端地让傅瑜心觉烦闷, 他手脚伶俐的蹿上一旁的巨树,借着夜色和身上的夜行衣将自己掩藏起来。 傅瑜一把轻盈的跳下树, 脚正好落在两个守夜人的影子的头上, 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起身,快步走向一旁的小巷,最后整个人贴在尚还有些热意的石墙上,仰头望着星辉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