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呼了口气,指着还在马场上绕圈子疾驰的几匹骏马,问:“阿瑜你的眼力比我好,你瞧,这七匹马上的都是些谁?” 他说话的间隙,只听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响渐大,那七匹马已是相继的从远处狂奔过来了。 这人虽也学着梳了男子的发型,但柔和稚嫩的脸部轮廓和窈窕的身姿都显出她的性别来。 傅瑜道:“能在这群世家郎君的赛马比试中进前三,卢五娘子看来不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不过,我从来没听说过范阳卢氏竟然有这般马术一绝的娘子。” 卢庭萱这般出风头又与家族给他人的刻板印象有极大的区别,自然是会引起南阳长公主这么位极其热爱反抗迂腐封建的人的兴趣。 杨材睁开眼,见了傅瑜,咧嘴一笑,他道:“哟,有一段时日没见阿瑜了,没想到都要成亲了啊。” 杨材躺在躺椅中,有阳光洒在他的腿上,他整个人仍旧没动,只是懒洋洋的道:“你这世家子弟中马术最精的小霸王都能在自家马场跌下马,那我这把老骨头即便跌下马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了。” 杨材眯着眼睛道:“看来这卢五娘子怕是赢不了那个赌注了,不过她一个区区十五六岁的女孩子,竟然能够在一干在马背上长大的世家子中冲进前几,也委实不错。” 杨材眯着眼懒洋洋道:“在女子中算不错的,但和五娘你比起来还是不行,毕竟太稚嫩了——话说你们两个排行都是五,看来这是个神奇的数字,我决定了,我回府就去试试我五女儿的骑术。” 杨材道:“不过是这些小辈们随口定的一些承诺罢了,也就玩玩而已。” 初夏,烈日当空,马场上灰尘滚滚,有凌乱的马蹄声传入耳内,让傅瑜愈发燥热,他的目光带着疑惑掠过夺魁的郑四海和紧随其次的王武韬,紧紧地定在了此时正争夺第三的卢庭萱和杨清身上。 杨清的骑术一向不错,方才他让了卢庭萱几息,本来也是想看看她最后会提出个什么样的要求来的,只是他方才从南阳和傅瑜的面前冲过去的,他便改变想法了,怎么能在傅瑜这小子面前输给一个女子呢!他这般想着,便狠狠的抽了一马鞭,胯下黑色的马儿嘶鸣着用力向前一冲,他已是稳稳地和卢庭萱并驾齐驱了。 一声马儿的嘶鸣声响起,杨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着左侧的卢庭萱的马儿已是一骑绝尘而去,留给他的只有还插在马屁股上的那枚金簪和落了她满背的乌黑长发。 电光火石间,战局突变。 他话音刚落,一旁久待于此的马师立马只身下场,吹响了脖子上的口哨,又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旗子。 傅瑜皱眉道:“我下去看看情况。” 此时马场上蹄声阵阵,灰尘滚滚久久不散,马场上的人都揪起了一颗心。 两人坠马,在一片黄沙漫天的马场上狠狠地滚了几下,傅瑜隐隐听见有杨清的呼痛声,但他此时已是分不开精力去管这两人了,因为发狂的枣红色马儿已是直直地朝着他奔了过来。 他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抱着无法动弹的两人皱眉,正要向前走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随即,他转身就向马场外跑去。了一圈白杨,此时正在夏风中发出“哗啦”的声响,应和着蝉鸣以及女子的叫声一齐冲入他的耳内。 带着浅白纱巾的幕篱已是散落在地,一身鹅黄色襦裙的斐凝跌倒在地,她侧对着傅瑜,姣好的侧脸白皙,没有珍珠的雍容,没有脂粉的滑腻,而是带了丝白雪的苍茫白皑,她身姿窈窕,裹在鹅黄色衣裙下的细腰似乎不能一握。 空青道:“方才那马突然跑出来的时候,您本来可以躲开的,但您到底在想些什么,竟然在那个时候发愣?”空青责备着,但语气口吻里是满满的担忧,她扶起斐凝,又弯身将她衣裙上的草屑细心拂去。 她话还没说完,已是被傅瑜身后马师的哨声淹没了,两人一愣,都侧头看向傅瑜的位置。 斐凝已是收拾好了自己,她站在那里静静的看了傅瑜一眼,随后扭过了头。空青弯身捡起地上的幕篱,想要去看斐凝,却见她遥遥的对着傅瑜行了一礼。 跟在她身后的空青回头,瞪了傅瑜一眼。 传闻 斐凝和空青站在一旁,看着马场上的纷乱没有过去,傅瑜看了眼她们,顿了下, 迈出去的脚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转身,却是向着南阳长公主等人的方向走去了。 杨材问:“摔得可重?”傅瑜看着他视线的方向,却是看的仍旧躺在地上的杨清。 南阳在一旁皱眉道:“这可怎么是好,你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和四哥也不好对你阿爷交待。” 傅瑜眉毛一挑,直觉这件事有蹊跷,他当时离两人最近,是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从马上滚下来的,对杨清这副尊容有些怀疑,遂问:“这是真的摔了骨头了?” 傅瑜道:“虞非晏上次也摔了,他还被谁的马杖击中了,也没见像你这般咿咿呀呀的躺地上的。”他转身,让人去唤来马场里的另几个马师。 他这般说,此时倒是没人敢上前碰他了,郑四海的脸色已是阴沉了下来,他对一旁静默不语的卢庭萱冷喝道:“我方才就不该带你来这里,这下倒好,让乾容王的小郎君摔伤了,我回去怎么和你阿娘交待!” 她说着,已是朝杨清走了过去,她蹲身,取出怀中的手绢递给杨清,温声道:“郎君这次是为了救我摔伤,五娘心中有愧,定然会请永安最好的大夫来为郎君疗伤,到时我范阳卢家定然会上乾容王府赔罪。” 众人在心底默默地唾弃了一下杨清的善变,然后就见着卢庭萱站起身来不理会他了。 杨材皱眉道:“是卢五娘和郑四海设的局,说她赛马若获得了魁首就要郑四海答应她一个要求,这帮小兔崽子们闲着没事儿干,哄闹着让郑四海应下了,郑四海也不好欺负她一个小娘子,就改了赌局,说她只要进前三就可以了。我见他们这帮小兔崽子有这份玩闹的心,就差人给她签来了一匹汗血宝马。” 杨材又道:“本是玩闹兴致的赌局,即便胜了,想来也不过是请客或是买些胭脂水粉首饰的要求罢了,卢五娘怎的行径如此鲁莽,不仅冲动刺伤了我的汗血宝马,还害得杨清如此下场?”他这般说着,语气微冷。 还没等众人说什么,杨清立刻道:“四叔你别担心,我没什么大事的,您可千万别责备卢五娘子了,你看我……我……”他说着,已是从地上一跳而起,然后挥舞起了他的腿脚和手臂,只是他的脸已痛得有些扭曲,叫众人看了直好笑。这下谁还不知道,杨清方才装伤势严重也不过是为了赢得美人的垂青罢了,这么一闹,众人的心倒放了下来。 杨材冷哼一声,但到底不好和一个晚辈的女孩家发怒,南阳看了看并无大碍的杨清,笑道:“你这强硬的性子倒是深得我心,四哥你也别气了,这不是没什么大事吗?你看杨清这小子方才的油腔滑调就知道他肯定伤得不重,不然哪里有心思来——”“哎哟,五姑姑,你可少说两句吧,我听多了呀,这头疼!”杨清大叫道,一边用眼角去瞅卢庭萱的神色。 他怕自己走过去,只会惹 斐凝和空青对着南阳行礼,南阳笑着伸出手去扶住了斐凝的胳膊,口中似说了什么,眉眼含笑。 这边的几个“小兔崽子们”见了南阳走过去,就有人叫道:“呀,那位小娘子是谁,怎生得这般靓丽,我瞧着倒是比——” “斐祭酒的独女?噫,那不是傅二你未过门的未婚妻么?”有相识的人道。 又有人道:“听说前几天傅二和虞大郎君在教坊里大打出手,难不成就是为了傅家和斐家联姻的事情?”这人话还没说完,嘴已是被王犬韬和陶允之捂住了。 傅瑜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鱼肉朋友,扫过人群外围站着的卢庭萱的时候,正见她直直的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一股柔和。傅瑜心下愈发觉得奇怪,但他面上倒是什么也没表露出来,不过是略微扫了一眼便过去了。 他这般说着,倒让傅瑜愈发好奇起来,他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杨材,却见杨材淡淡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来,他道:“也不过就是阿瑜你仗势欺人,拆散他人,强抢民女的一些子破事儿罢了,这所谓的声名嘛,对你来说多一条少一条也没什么要紧的了。” 有人道:“看来傅二是认真的了?以前可不见他有对自己的名声那么爱护的。” 傅瑜走过去的时候,南阳长公主已经带着斐凝走向了高台之上,傅瑜顿了下,看着高台皂盖下两人的身影,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跟了上去。 傅瑜停了下来,他看着空青,突地就问:“坊间的传闻……你们娘子都知道了吗?” 傅瑜硬着头皮道:“说我拆散你们娘子和虞非晏,仰仗权势强娶之的传闻,你们娘子怎么看?” 她这般愤慨的模样,让傅瑜心下也不由得欢畅几许,他脸上刚露出一抹笑意来,就听得空青道:“这门婚事来的太快,直让娘子神思恍惚了好几日,饭菜也吃不进多少。要我说,不管是小公爷还是虞大郎君,娘子都没什么旖旎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