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瑜皱眉,冷声道:“……蹲下,回去我给你晚饭加鸡腿。” 斐府的后院很有些江南的风格,假山流水比之国公府要秀丽典雅些许,虽然并不大,却处处是精通园林的大师精工慢活赶出来的。 斐凝正跪坐在亭中的蒲团上,她面前摆着一方瑶琴,小巷中袅袅的琴音就是从这里来的。 他叹了口气,握着手中的弓箭向亭内比了比。 琴音已是慢慢的变了,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到了最后已是断断续续的并不成曲成调,只是她微微拨动的一两根琴弦发出的最后挣扎罢了。 傅瑜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荷包,他把这荷包系在箭杆上,站起身来,双脚岔开地站在墙头,然后左手握弓,右手扶箭。他的视线顺着弓部中央看向凉亭,斐凝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傅瑜屏住呼吸,向后拉满弦。 傅瑜听到了这小蛮弓的弹弦声,“嗡嗡”的,很小,附合着断断续续的琴音,顺着那支射过去的羽箭,一齐射向了斐凝身前摆着瑶琴的案桌上。 斐凝仍旧端坐在那里,只是双手已是缓缓下沉压在了还在发着颤抖的余音的琴弦上。 夕阳西沉,远处的天含了一抹浅浅淡淡的晕色,有些绯色,有些橙色,似新春新开的花蕊,又似夜间池边倒映了火光的池水。 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梦幻了些,以致一时之间斐凝竟然没有意识到傅瑜在干什么,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是撇过了脸,放下纱幔,转身就要离去。 这支箭比之刚才的那一箭来的迅猛得多,却一样的精准,竟然直直地从方才那支箭的尾端射入,生生地把第一支箭劈开了,也就是这时,青色的荷包掉落在地。 傅瑜心下有些发愁,他只剩最后一支箭了,若是这支箭再不能让她注意到,那他今日的苦心就全白费了。 这荷包光滑漂亮,手感柔软,斐凝不过刚触手就知道这是用的上等缎子所制。荷包虽用的上等料子,上面却光秃秃的,没有绣什么东西,显得有些单调沉闷。 斐凝迟疑着,最后还是拉开了荷包。 荷包里,放着她丢失的那枚玉佩。含着一抹淡青色的乳白羊脂玉放在青色荷包中,显得愈发的莹润。 惊扰 斐凝轻声念了一遍, 看着手中的纸条微微皱眉, 这纸条上面的字棱角分明,骨力遒劲,字里行间显出一股洒脱之风。 斐凝的心不由得一跳, 她连忙撇过脸, 将视线从傅瑜身上移开,重新转移到这纸条上面的字来。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躬身对着傅瑜的方向福了一礼,随后却是转身离去了。 傅瑜有些发愣, 他显然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 但她这般冷淡的模样,却实在又让傅瑜觉得新奇,他想了想,觉得如斐凝这样的人,也只有这般模样才符合她的性格。 傅瑜低头去看,正见一个脸圆圆的青衣小姑娘拿着扫帚推攘着自己,他笑道:“哟,是你啊小娘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你呢?” 杏娘生起气来脸红的像只苹果,傅瑜觉得她的性子和长相有些可爱,便想问她有关虞非晏的事情,谁料他还没能说出一句话,就见着墙脚旁又蹦出来一个人,正是那日见过的白芷。 白芷看了看亭子,见那边无人方才松了一口气,她道:“好在娘子已经离开了,还请傅小公爷离开吧。” 白芷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傅瑜的目光已是暗含了警惕,她沉声而坚定道:“还请傅小公爷离开吧,这样蹲守在斐府墙头委实不太好。” 白芷比杏娘高出一个头,她拿着扫帚直往傅瑜的小腿上戳弄,一连戳中了好几次。 失重感传来,傅瑜心下猛然一惊,喉中已是不受控制的尖叫出声。 尖叫声惊扰到了墙内的白芷和杏娘,杏娘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她问一旁神情淡定的白芷:“白芷姐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我看傅小公爷万一摔伤了……” 杏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元志忍不住道:“郎君,你快起来吧,你压在我背上叫的我耳朵都要聋了。” 元志见他僵住不动了,疑惑地趴在地上问道:“郎君?” 次日,瓦蓝瓦蓝的天边一丝云彩也无,临湖而建的书阁里头清凉的很,窗边的水仙开的正好。傅瑜歪坐在书阁一楼的矮塌上,手中拿着一卷书半天也翻不了一页。 窗旁轮椅上的傅瑾翻过一页书,瞧也没瞧傅瑜一眼,傅瑜心下不由得一阵委屈。 王犬韬上身穿着深色的内衫,外头又套了一件红色的外衫,腿上穿着的却是一条蓝色的大花裤子,就连束起来的头发上也簪了一朵红花,整个人打扮得和傅瑜在街上偶然瞥见的官媒有的一拼。 王犬韬摸了摸自己的头,道:“这是我阿娘给我打扮的,她说金陵的世家公子都这么打扮,显得格外的好看。” 辣眼睛了。 王犬韬嘿嘿地笑了两声,对着窗边的傅瑾点了点头,才坐在了矮塌旁边的圆凳上,他看看傅瑜,小声道:“要是你能不那么冲动一点,我也就能清减一点儿了。” 王犬韬指着傅瑜肿的像个大粽子的右脚踝,笑道:“我瘦下来的几率和你三思后行的几率差不多大。” 傅瑜和王犬韬对视一眼,不再嬉闹,傅瑜问他:“今天郑大哥怎么没来?我脚都肿成这样了,他怎么也不来看看呢?”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搁在桌上,道:“郑大哥说这是他游历的时候偶然间得来的民间药方,一日三次外敷,格外好用。” 王犬韬眸光转了转,他俯身,低声道:“我听说郑大哥要定亲了。” 王犬韬点头:“听我阿娘说,范阳卢家姑妈这次北上所谋不小,所以可能是娶的卢家娘子。” 王犬韬轻咳一声,无意间道:“我想起来前两天我们还在虞非晏面前说他骑术不精,和一群太学生打马球都能跌下马来,可你这次,我听人说是在府里马场遛马的时候从马上跌了下来?”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偷偷跑去翻斐祭酒家的院墙结果被他府上的人用一把扫帚给赶下来的时候扭到了脚的,不然傅瑜这一世“英名”往哪里放。 王犬韬好奇地问:“傅大哥你在笑什么?” 王犬韬问:“什么故事,也能引得傅大哥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笑出声来?那我可得仔细看看。”他说着,便从圆凳上起身,要往傅瑾那边过去。 傅瑾坐在窗边,眼中似透着亮光,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傅瑜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秒的预感。 王犬韬附合的笑了两声,但他显然不懂傅瑾编造的这个故事的深意,一旁的傅瑜则是听的嘴角抽搐,却也不好说什么。 傅瑜挑眉问:“你们前两日不是才吃了吗,这么今天又要去?”